第18
出道十几年的雪年头一回有了在专业上被人压一头的错觉。
“3,2,1,action!”
……
第一遍,果然ng。
监视器底下的孟导板着脸,众人都不敢吱声。
玄关,副导演又走了一遍位,“斯娇,推的时候你注意一下位置,距离保持在二十公分左右就行了,否则画面中心会偏移……”
金斯娇补着妆,认真听着,雪年在靠后的位置观察她,眼神淡淡、神色平静,比预料的要镇定得多。
副导演亲自来演示,金斯娇配合着搂住,雪年往后避让两步,给她俩留下足够的空间。
演示完,副导演拍拍手,“试一遍看看。”
雪年绕了一圈过来。
被金斯娇搂住时她腰上使了点力气,再被推开身体稳住,隻往后趔趄了小半步,副导演一拍掌,“哎!就这样,二十公分,记住啊!”
错过一次,第二遍要顺得多,不过副导演满意还不行,真正说的算的是监视器后头的那位。
第三遍,演到一半,孟导再次喊停。
雪年应声松开手。
金斯娇撑着桌沿,偏开偏头,她的衣领被扯得松散开,皮肤上有衣料擦蹭的痕迹,锁骨下的碎花纹身在暖光下小幅度起伏,仿佛经刚才一番激烈而被注入了生命力。
雪年扶住她,“还好吗?”
金斯娇一边平息一边点头。
一墙之隔,传来孟导的声音:“金斯娇,雪年,你们过来。”
金斯娇直身,把衣领拉好。
抬头的一瞬间看见她唇角蹭着一块红,雪年下意识抬手,用指腹碰了下,想帮她擦掉,“口红……”
金斯娇愣住。
雪年也一愣。
她的手还伸着,指腹轻贴在金斯娇唇边。
吻了太多次,金斯娇的唇瓣肿着,唇角湿红……雪年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口红,不可能擦得掉。
那是被咬的。
她立刻收手,“抱歉,看错了。”
金斯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还没等雪年弄懂她在慌什么,她极快地背过身去,对着墙壁扣上纽扣,紧接着不知想到什么,手上动作顿了顿,僵硬地低头擦了下唇角。
雪年一时失语。
到隔壁,孟导咬着电子烟,正在和副导演跟摄影师说话。
人来了,孟导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眯着眼睛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冷冷地扫了一遍。
被骂了几十次,金斯娇经验丰富,一秒就读懂了她的眼神:演的什么东西。
孟导站起来,“金斯娇。”
金斯娇抬眼:“嗯。”
“你觉得自己演得好吗?”
很像上学时老师会问的问题,无论怎么答都不对,金斯娇索性给了个能让孟导不那么反感的答案:“不好。”
“是吗?”孟导冷笑,“我怎么觉得你自我感觉挺良好的,要不怎么拍个吻戏都这么有想法?”
雪年眉心一蹙,孟导抬下巴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她闭嘴。
“你演是病人还是死人,感情呢,反应呢?没被人抱过亲过?和人亲近是你这样的反应?”孟导指着监视器的屏幕,语气犀利,“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孟导在片场生起气来没人敢接话,金斯娇沉默地听训。
前前后后十几句怒火喷完,孟导狠狠咬了口电子烟,终于有了讲戏的心情。
金斯娇不是个笨人,大部分时候一点就通,讲完戏她很快就整理好思路,复盘了一遍监视器,颔首道:“好,明白了。”
孟导睨着她,好半天扭过头,抬颌道“雪年。”
雪年走过来,“孟导。”
“你也是,”孟导咬烟,“这场戏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难度,你怎么回事?演得跟根隻长牙的棒槌似的,情绪哪儿去了?”
她又瞥了眼一旁的金斯娇,声音压下去,没好气地问:“下不了手?”
正在看监视器的金斯娇眨了下眼,目光微烁,视线下垂。
雪年:“嗯,下不了手。”
“什么?”孟导眉头霎时拧紧了。
她觉得雪年在敷衍。
正要发飙,雪年坦然道:“抱歉,我调整一下情绪。”
孟导没料到她会是这反应,整个人一呆,咬在嘴里的烟“啪”地掉下去,挂上脖子后还应景地甩了两下,好不尴尬。
回到玄关,摄像师和副导在整理机位,化妆师上来补妆,关切道:“金老师,抿一下嘴巴。”
她配合着抿嘴。
“嘴角有点红,得压一下……”
雪年从一侧探腰靠近,“咬伤了?”
对戏
化妆师眼神诧异,但手下补妆的动作没停。
金斯娇定住没动,过了一会儿工夫,等妆补完,化妆师拿着工具走远,才低低地回道:“没有。”
妆一补完,她就又恢復了冷淡,雪年依墙站在她身边,仰着头,顶灯的暖光笼罩着两人,与外界隔开一方狭窄、暧昧的空间。
“孟导说的,听懂了吗?”
“嗯。”
雪年偏过视线,想从金斯娇脸上解读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可惜匆匆几秒徒劳无获。
她尝试着美化接下来要说的话,“如果还不确定的话,可以先缓缓,和孟导聊聊你对人物的理解……”
金斯娇的话太少,她对外界似乎没有表达欲,这对演员来说可以称得上是毁灭程度的缺点。表演可以试错,但绝不能沉默。雪年很担心她,“或者,和我聊聊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