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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汪琳为什麽要这麽做?」我发起抖来,刚才稍微平静一些的泪水又窜了出来。柜台後方的咖啡机声响令我难受极了。我摀住耳朵,待咖啡机暂停运转,才能听智惟哥说。
「其实,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相信、不知道该怎麽反应。我很生气——她怎麽可以只是打个电话来解释、几句道歉的话,就把之前你和我失联的时光一笔g销?如果我能早一点和你联络上,或许当你在国外有什麽烦恼,也多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可是这都来不及了。」
听着智惟哥的话,我也思索着。那些我原本可以寄给他的信件,已经累积了三个鞋盒的量;那些感到难受的时刻,本来都能有他的陪伴。但那些失去的六年,都回不来了。
「智惟哥……」
他的眼神柔和了些,展露浅浅的笑,「可是,我很想见你,所以我还是来了。我沉淀以後,想了很久。我想,汪琳不是恶意的。她只是忠於自己的判断,做了一个自认为对我们好的决定。就像我也因为自己的认定,就没有联络你;而或许,你也有自己的一些原因,而没有再找我。所以,或许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任何人的错、不是单一哪方导致的,而是一连串事件产生的结果。」
「可是……」我伸手想拿餐巾纸,智惟哥又替我ch0u了一张,倾身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那个熟悉的感觉,使我杂乱的思绪逐渐缓和下来。「智惟哥,秀霞nn……秀霞nn离开的时候,我、我有打电话给你……」
我想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找过他。
「我知道你打来过。谢谢你。」智惟哥大概想起了那时的事,他的笑容淡了一些。「那时候,因为处理着阿嬷的事情,一直没再找到机会回电给你。等我终於忙完,已经过了一阵子。时间一久,总觉得也失去了适当的理由再打给你。但是,知道你有打来,我很感动。谢谢你。」
我点点头,感觉安心了些——至少,他知道我曾联络过他……
我稍微平静下来,同时想起了汪琳那封信,决定现在来读。
不晓得为什麽,我总感觉,那很可能是她想对我说明这一切才写的。而我很想知道,她会怎麽告诉我。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以狐狸贴纸封口的信封。
里面的信纸是我喜欢的淡蓝se,没有其他装饰。汪琳用力书写的字迹透到了信纸背面,右下角还有一个明显的痕迹,大概是乾掉的水滴。
「杜日恒,」我轻声地念出汪琳的字句,「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朋友,自以为是地判定了你跟苏智惟不适合,只因为我看不惯他。几年前你告白後的难受,让我非常心疼。那之後,我也一直很排斥苏智惟。因此,当他突然找我要你的联络方式,我决定拿你和那位亚力的合照,间接让他认为你有了交往对象,而不再找你。即使当时我并没有说任何谎骗他,但我那麽做的时候,很清楚那种几乎是暗示的方式,一定让他误会……那时我自以为是的轻率决定,却害得你们这麽多年没有联络,我真的、真的很抱歉。那天和你一起吃饭,看到你提到苏智惟,那麽坚定的眼神和思念,我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你那麽珍惜、宝贵的感情。对不起。我知道,说再多也没有办法挽回这几年的失去;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趁这次独奏会,好好弥补。我真心希望你和他能有好结果。」
我读着,眼泪不受控地落在信纸上。我望了眼右下角那个水痕,才想到,或许那也是汪琳的泪。
智惟哥担心地望着我,随後起身,到一旁自助区装水。
我可以感受汪琳信里每一字、每一句深刻的歉意。我也好想、好想原谅她,汪琳是我多麽重要的朋友……可是,没有智惟哥的这六年,我真的很孤单。我一直没有办法忘记他,也始终喜欢着他。当然,一开始幼稚地删去联络方式,是我的错;然而之後,智惟哥和我都找过彼此。如果不是因为汪琳……会不会,我和智惟哥能够提早几年重新连系上?
心底的酸涩挥之不去,我喝了口智惟哥倒给我的水,小声和他道谢。
我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原谅汪琳,但不会是现在。我需要时间,才可以好好地、没有疙瘩地和汪琳相处。
脑中播放着从前与汪琳共处的点滴、那些因为练琴而慢慢熟悉的日子,还有那张我夹在「小日的社交手册」里,无b珍惜的三人合照……我是多麽喜欢汪琳,又是多麽喜欢智惟哥。
我希望,他们两个能一直在我身边,也希望他们能过得健康、快乐……
「日恒,时间不早了。」智惟哥出声提醒。
我点头,收拾好随身物品。
智惟哥和我坐的是同一线的捷运。星期二深夜,车厢里没什麽人,这令我放松了些。我需要安静,才能排解一个晚上过载的资讯与感官刺激。
更何况,智惟哥就在身旁的实感令我感到害臊。整趟车程,我都戴着耳机,偷偷看他。原本我以为他会先我几站下车,他却持续陪着我,直到我那一站。
「太晚了,我陪你走回家,b较安全。」智惟哥像是知道我会担心一样,补充道,「现在的时间一定还赶得上末班车,没问题的。」
「谢谢你。」
我们并肩走在无人的长路上,回忆在我脑中不断跳出,像是公园里小孩子吹的泡泡,越来越多的泡泡浮现又飘走。我想在道别前找点话说,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麽。
「是这一栋,对吗?」直到智惟哥询问,我才从记忆中回神、点头。
看着智惟哥漾着浅浅酒窝的笑容,原先封印着我话语的魔咒突然解除。
我不要他就这样走掉。
「智惟哥,等一下!请问你的手机……」原本的勇气像泡泡一样破掉,使我懊恼极了。
但是智惟哥知道我想问些什麽。他总是知道。
「我没有换过,还是一样的号码。」
听他这麽说,我松了口气,朝他挥了挥手。这大概是从我们到咖啡厅以後,我难得的笑容。「谢谢你,智惟哥!请好好休息。」
「好,你也是。」
我点点头,看着智惟哥缓缓走远。
我知道,这不会是我们最後一次见面。
这几个星期,我没有主动联络汪琳,虽然她如果传了什麽给我,我还是会简单回覆,大多时候都只用贴图。再後来,或许是汪琳感受到了我的难过与刻意远离,渐渐地,她也不再找我。
可这一两天,我开始想念我们自在谈天的时光。我想念有什麽话都可以直接跟她说的以前。尽管心底深处还是有什麽卡住的感觉,可是那根刺逐渐被排出了。
智惟哥那天说的话,我好像慢慢明白了——并不是任何人「错」。
犹豫许久,我还是传了讯息给汪琳和智惟哥。以想替汪琳庆功为由,我邀请他们星期六一起到一家我想去很久的咖啡厅。
智惟哥最近似乎很忙,我们虽然偶尔会透过通讯软t小聊一下,却也没有办法太频繁。不过,在读过我的讯息後,智惟哥很快答应了。
傍晚的时候,我才收到汪琳的回覆,说她星期六也没问题。我是上午传出讯息的,等待她回应的时间一直很紧张,深怕汪琳不想来、深怕她会觉得太奇怪。
其实我很害怕,以後再也没有办法和汪琳好好相处。我很害怕,会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星期六下午两点,我和汪琳同时抵达咖啡厅。我看着汪琳停好那台考上大学时,养父送给她的重机,想起了她收到那天,是多麽开心地拍了照片传给我。这几年,汪琳和她的养父母越来越亲近,我很替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