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三爷把那张照片收回了,说:上车吧。
回到香山后,夜已黑尽,老妈子说有位姓乔的太太一下午打来过三四支电话。
应当是辅仁大学偶遇的那位乔姓太太,方丞不以为意,自去书房了,然而夜里就寝前,他却忽然叫海东进来,让海东明天去见乔太太。
海东不明白乔太太何方神圣,方丞简单介绍了一遍。并说乔太太可能是来化缘的,他记得上次在辅仁大学的谈话中曾提及什么赈灾募捐会。
海东不解地说:这种人多了去了,打着什么缤纷社或者赈灾会的名义到处诓钱,我看您还是甭理会,不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没完的。
方丞说:无妨,这个人有用,我要让她做媒!
做媒?海东听不懂。
她家和西门家以前是世交,当年南下的时候她家和西门音一起的。让她给我和西门做媒我看挺合适!
啊?
方丞看他一眼:叫你办你就去办!
可这肯定成不了呀。
谁说非要成!三爷说,乔太太话多,九年没见我都能跟我套近乎募捐,这种妇人的嘴,不亚于半张报纸,但又和报纸的性质不同,甚好!而且,我总背地里查来查去也不够磊落,我要明着来!
海东晓得了,但他说:这样金先生那里太尴尬了吧,他还在跟西门提着亲呢。
方丞又说无妨。
金先生提亲本就是成不得的事情,我这样做,反而能给金先生一个痛快的,免得耽误老好人呐!岁数那么大了!
话是这么说,但海东完全没听出好心。
惊闺玖
鸡市口胡同浸在清冷的月光下,间或跑过一只小狗,汪汪两声,然后隐入夜色。
西门音辗转难眠,傍晚那个军官的眼神在脑中挥之不去,虽然她当时应对得当,但还是有一种被盯上了的忐忑悬在心间。
旁边母亲翻了一下身,她知道母亲同样无法入睡,这是母亲第一次跟肃奸委员会的人离得如此之近,想必她的心里也有一场巨大的震荡。而整个傍晚她们母女二人毫无交流的空间,因为军警们刚走弟弟们便散学回来了,屋子逼仄,只好等着夜深再说。
此时弟弟们已经入睡,黑暗的屋子里,母亲低声道:今天试过了,苏明珰我下不去手。
西门一怔,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尝试行动。
母亲又道:音音,杀人的事为什么不让那个人做?
西门过了许久才回答,仿佛是从千言万语中斟酌出几个字:他不自由。
什么意思?不,你不要单回答这个问题,我要知道全部。
西门沉默不语。
母亲在黑夜中转过头来,局面一直在变化,先是金家西角楼的物证需要解决,然后又冒出苏明珰这个人证需要灭口,接下去还会出现什么谁也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们合力去拼一拼或许还能有机会破网,若你继续想着给妈留后路,那我们可能就
母亲一时哽住,最终说出一句:音音,妈绝不抛下你独活。
窗外的槐树干枝被风吹得刷拉刷拉抖,她们屋子的门窗也咯吱咯吱地响,而人心比这更凌乱。
西门终于开口。
她说:两个月前,也就是我刚回北平那一程子,佟之甫死了,您还记得吗?
记得,他自杀了,他若不死,可能早已把你和你父亲供出去了。
他并非自杀,是被那个人灭口的。
西门太太一淩。
西门音叹口气,道:当时事态紧急,他只能出此下策,也因此引起了上面的严重怀疑,从那之后,他便被暗中盯着了,偶尔给咱们传递一点消息都很困难,更莫说杀人!
西门太太原本心中还有希翼,现在一点指望都没了,她深深叹气:接下来怎么办?
杀人的事先缓一缓,傍晚盘问我的那个军官,绝不是善茬,若咱们前脚刚搬进来苏明珰就死,我敢打赌他第一个就要来审咱们。所以您不要轻举妄动,先容我解决物证吧,福贵儿明天复课,我想了个新法子,打算试试。
这句话自然解不了母亲的忧思,西门辗转一夜,翌日出门前苏明珰挎着书袋来找她同行,不好拒绝,只能一起走了。
苏明珰娇憨活泼,小嘴仍旧像个百灵鸟一般,情绪竟是完全未受昨天特务上门影响。
西门不由诧异,回想起昨天苏明珰和特务站在胡同里时也是一派吊儿郎当的模样,那般松弛,绝不是一个十六岁小姑娘能做到的,她问:明珰,特务找你,你不怕吗?
明珰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刚开始怕,后来就没那么怕了,老师你别担心,我早就发现了,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他们要是能把我怎样,早动手了。
明珰和西门十六岁时略有不同,似乎更显孩子气,连走路都常常会忍不住蹦蹦跳跳几下子,她跳到前面倒着走路,这样便和西门一边走一边面对面。
我爹说,世上的人都有共性,打起交道来万变不离其宗,我们家仆人听差一大群,我娘走的早,我爹又常出门做生意,我从十一岁起就是家里半个管事儿了。什么奶妈子、柜伙计、丫鬟婆子、通房小妾姨太太,各种勾心斗角、阳奉阴违,我全都见过。总有人看我家里没顶用的大人,想往我头上骑,都被我恩威并施、权衡利弊,一样一样地弹压收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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