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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无话可说,毕竟三爷的名声确实不怎么样。

海东在师傅面前没有撒谎的习惯,实话实说道:三爷之所以那么慷慨,是因为大人物跟他私下交涉。

林剑阁不睬,多大的人物能打动比鬼都精的三少爷,而当海东说出一个名字后,林剑阁顿住了,把水烟管缓缓从嘴边挪开,自言自语道:敢情是通天了。

可不,要么汉奸一个个地找他通关?莫说北平地界儿的鸡零狗碎,陈公博都找过他。

林剑阁沉吟,过一时拿起水烟管,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三爷跟那个西门姑娘到底是怎回事儿?

海东尽量言简意赅地把三爷与西门音的过往说了一遍,师傅听罢,也不由喟叹:也是个奇女子啊,可惜了!

海东见师傅如此说,便把三爷近日的行止也交代了。

三爷对西门,放是肯定没有完全放下,但若说重归于好,那也不至于,西门性子太要强,三爷不把她盘明白是不会娶她的。

他师傅吸了一口水烟管,悟道: 也是,三爷人精一个,太太想必是多心了!

琢磨一时,又说:海东呐,你这样,去后院太太那儿一趟,她擎等着想知道三爷跟西门姑娘的事儿呢,你就直说吧,一字儿甭隐藏,回头三爷怨怪起来,推我身上就是了。

海东规规矩矩地应下。

香山别墅

海东回到香山别墅已经将近夜里九点,今儿放了三爷的鸽子,一准儿招了三爷的不痛快,所以进屋的时候怀着点小心。

通往书房的走廊幽深漫长,遥远的正对面有一架外国钟,平日看着有一人高,此时却被黑暗吞没了,只余钟摆的声音在磕托磕托地响着

海东走到尽头,见书房门虚掩着,里边没有开顶灯,只书桌上蒙蒙亮着一盏台灯,烟霞色的灯罩,使得屋子里影影绰绰的,人和书架的影子被放大,投到天花板上模糊的影。

三爷坐在书桌后,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椅子里,一手撑着头,呼吸匀净安稳,眼目微微闭着,竟是睡着了。他披着黑色的织锦缎睡袍,腰带也不曾系,松松地垂着,已经洗过澡了,微光下可见蓬松浓密的头发略有湿意。西门音爱干净,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年,再穷再累,洗澡净面都要雷打不动地执行,因而形成了习惯。

海东走近才发现有风吹过来,抬头看到纱帘一鼓一鼓的,香山夜寒,白天刚刚下过雪,三爷竟不关窗户便睡着了。

他过去将窗户掩上,再回来看到那件睡袍要从肩上滑落,他下意识伸手拉上去,动作很轻,不料三爷睡得浅,身子微微一动,像是醒了,却又未睁开眼睛,反手按住肩上他的两根手指,道:音音。

海东一怔,正要抽出手离开,三爷睁开眼看了过来,浓密的眼睫毛,乌沉沉的,投在面颊上有蝶翅一般的影。

对视两秒,见是个愣葱海东,彻底醒了,一把打开他的手。

捣什么乱,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在。这种司机,打死算了!

海东嗫嚅:三爷,您怎回来的?饭店派车送来着?

三爷没好气:走回来的。

从宣武门走回香山,走断腿也不可能这个时辰到家,能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看来已经没事了。

海东把今天在金家给西门用作寿礼的实木雕花盒子放到桌上,主动交代说:今日师父找我过去,其实是太太要问西门的事情。

问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了。不用跟我汇报。三爷手上已经多了半截雪茄,正拉开抽屉寻火柴,海东掏出打火机,凑上去给他点燃了。

海东对三爷的反应一点不意外,三爷会弄钱,从二十岁出头那时起,就是方家顶门立户的人物,把控着家族绝大部分产业,长辈待他高了不是、低了也不是,以至于他越来越我行我素,方老爷说他是假儒雅真狼性,有时候想想也着实不无道理。

想什么呢?

三爷忽然冷冷地看他,手上的雪茄袅袅燃着。

海东笑笑,说没想啥。刚沐浴过的三爷在微光之下皮肤呈小麦色,一双眼睛深如海洋,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平日西装革履略嫌成熟,但居家时不打理头发、洗过之后任其浓密蓬松,这个样子,足足要比在外面年轻七八岁。也不知道西门音怎么忍心,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三爷抽着雪茄往椅背上靠下去,对着天花板上自己的影子喷一口烟,说:黄春调查的怎样了?

那天他在同仁堂看到西门音买砒霜,当天就差黄春开始调查了。

海东答说:明儿我问问,不过这才三天都不到呢,应该没查出什么眉目来。

三爷默默抽烟,过半晌道:算了,查不查的,没什么所谓了,明天你去西门家一趟。

去干嘛?

看望她母亲。

海东一愣:会不会显得有点上赶着。

上赶着就上赶着吧,跟她低头不算丢人。又不是旁人!

这个她,指的当然就是西门音。

可是海东说,那天在同仁堂您不还说的好好的,她是个犟脑袋,得盘,盘不到她服软,就坚决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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