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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揭缥缈纱真假难分辨

 

可惜他爸没能多享受几年真爱的甜蜜,在他十岁那年就去世了。成君彦老妈,是个不苟言笑的军官,但从来不把军队上那套用来教育儿子,对成君彦要求极低。

姥爷不赞成她散养成君彦,他说人像树,长歪了就必须得削。话虽这么说,但也从来没真跟这外孙生过气,实际上说起溺爱来,跟他女儿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这次臭小子险些搞出人命来,成牧山再也没办法做一个外严内慈的好外公。

“跪好了!”他走到外孙面前,甩起手杖狠敲在他背上,砰的一声闷响,成君彦肩膀一塌,冷汗瞬间落下。

严鸿知进来的时候,成君彦已经挨了结结实实的几棍子,这次不仅没有求饶认错,背还越打越直,咬着牙跟他姥爷较劲儿。

“哎哟!”老太太跑过去扶成君彦,开口惊人:“孩子,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跟奶奶说”

成君彦睁大眼睛:?

“我还能真把他给打死了?”成牧山气得发笑,暂时收手。老太太让成君彦起来,成君彦犯倔,跪着不动。

“我就是怕,这成家唯一一根独苗儿要是在我家这儿折了,我下去可怎么跟我儿子跟亲家母交代。”说着说着,老太太开始抬手抹眼泪。

成君彦虚弱劝道:“奶奶,别哭了。”

她那么说,让成牧山想到了那在世时把成君彦当宝一样珍视着的老妻,他看向成君彦,手杖举起,恨铁不成钢地点点他的头,放下了,“滚起来吧。”

成君彦在奶奶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成牧山冷笑一声,“甭在这儿装孙子了,我收着劲儿呢。”

他就不好再装了,自己站直了,垂着头站在姥爷面前。

成牧山看看天色,天际阴沉,便说:“明天就跟我回去。”

成君彦不想,但是现在也不敢撒娇耍赖,只得求奶奶,“我不想回去。”他跟着严鸿知钻进厨房。

奶奶也没办法,“你姥爷这回真生气了,你就听话吧,等他消气了,你再回来。”她安慰他:“正好回去看看你妈妈。”

成君彦只能点头,杵在一边,后背发疼,想起什么,问奶奶:“你们早上去哪了?树雪呢?”

“哟。”奶奶拿着葱去院里看,“她跟我们一块儿回来的啊,怎么没人了?”

成君彦去问刚才一直在门口的警卫员,“冯哥,刚才看没看见一姑娘啊?”

“看见了,麻花辫儿,在这儿站了一站就走了,都没进屋,可能看这阵势害怕吧。”冯煦跟他最熟,打趣他:“怎么,你相好啊?”

“没一撇呢,往哪边走的啊?”

冯煦指了指北边。

那就是回她家了,成君彦这就要出去,被冯煦拦下了,“成小君,我今天有任务。”他说话是笑着的,抓他的力度却不容小觑:“就是看着你不能出这个门。”

成君彦识时务者为俊杰,准备晚上再找个机会开溜。

晚上的时候,成牧山和爷爷喝酒,奶奶叫成君彦给她帮忙包饺子,成君彦向奶奶诉苦:“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禁,我想跟树雪告个别啊,他们在门口守着我,门都不让出。”

奶奶但笑不语,指挥他多盛一碗饺子装起来,成君彦装着装着回过神来,嘴角压不住笑意:“给树雪的?奶奶您有主意?”

严鸿知说他,“那么多废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酒过三巡,成君彦也跟着喝了不少,姥爷嫌弃他酒量太差,还要再练他几杯,被奶奶拦住了,最后吃完饭,他已经晕在炕上眼冒金星了。

不知过了多久,奶奶用沾了凉水的手拍他脸,小声说:“起来吧,你姥爷睡觉去了。”

“嗯?”成君彦这酒蒙子睁不开眼,说话也大舌头,“奶奶?到……到点了吗?”

“快起来!”奶奶催他,给他套上外衣,担心他:“还行吗?不行别去了。”

“行。”成君彦猛点头,身子向前一歪,奶奶连忙架住他,“真行?走得利索吗?”

“行。”成君彦又坐回去,“我知道。”他眼神迷离:“我知道我姥爷就是要……让我喝醉了,哪儿……哪也去不了……”

“可是我想去见她……”他自言自语的,“她一个人在那里,太孤单了。”想想就替她委屈。

“奶奶。”他看着严鸿知,眼圈红着,胡乱指着一个方向,“奶奶,她……”醉鬼说话没什么逻辑,“她现在没亲人了,她想她们,可是她……她都没法说出来,她连她们的葬礼,都不能哭出声来。”

“奶奶你知道吗?”这些天来心里的话他终于能趁着醉酒说出来,他坐在炕沿上,拉着奶奶的手,声音很轻很轻:“奶奶你知道,她叠金元宝有多熟练吗?”

“我都没看明白叠哪头呢,她都叠出一堆来了。为什么……因为……”

成君彦胡乱擦擦眼睛,“她妈妈死了,她叠……她奶奶死了……她又叠……她跟我说,每年给她妈上坟,也要叠,希望妈妈……可以在那边过得好。”

他声音哽咽,站起来想抱奶奶,但是站不稳,伏在奶奶肩膀上哭:“可是……可是她自己过得一点也不好……”

“好了。”奶奶活了大半辈子的,看过太多生死,拍着孙子的头,“让你去,让你去,奶奶让你去见她去,啊。”

成君彦在她肩膀点点头。

“行了别哭了,你再嚎大点动静儿,他们惊动了你哪也甭去了。

“哦……”成君彦手指放在嘴边,“嘘……嘘。”

严鸿知带着成君彦来到厨房,堆柴火的地儿。蹲下去,成君彦也跟着蹲,看老太太扒拉扒拉柴火堆儿,扒出一个小木头门。”

又从小手绢里拿出一把袖珍钥匙,轻轻打开小门。冬夜寒气立刻涌进来,她看着脸上两行泪痕的孙子,叹一口气:“行了,快走吧,天亮之前回来,一定要小心,家里有奶奶呢,不用怕。”

成君彦看着那个半大的门,傻笑一声,“狗洞好啊,狗洞好。”

奶奶踹他一脚,“赶紧滚。”又赶紧把小桶推出去,“饺子!”

这个门出去就是去树家庄的路,成君彦刚出来还不清醒,吹了吹风,头舒服些,趁着月色拎着饺子心情轻快,朝着眼中的方向心里的方向走着。

刚才跟奶奶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憋在心里一直没说的。

奶奶说过,同情一个人不是感情的全部,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树雪早就不止同情。

也许在她散下头发让他给她扎辫子开始,在她画了一个圆把自己禁锢起来开始,在她坐在岸边看他游泳、对他笑着敲了两下本子开始,也许……

也许是她拿着卖血的钱去给奶奶交费的那个晚上,是除夕夜她安静地对着天空双手合十,第一次和离开她的亲人们讨一个庇护的心愿时,他也曾看着天说老天保佑,如果她这辈子还有苦要吃,希望自己能够替她承担。

或者,当他坐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切实看到她童年生活的地方,突然茅塞顿开,也许笑笑这个小名是妈妈起的,并不是反义词,她小时候真的是一个很可爱、很爱笑的小孩。

她痛苦他痛苦,她开心他开心。

成君彦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这种感觉应该是喜欢吧。

前面就是树雪的家,成君彦在敲门前拍拍自己的衣服,将乱的衣领整理好。

因为太晚了,成君彦敲门声很小,过了很久树雪才来开门。

门开一条缝。成君彦小声说:“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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