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河底探玉g树下谁起卦
的迹象,透出一丝浅淡的亮光。
她终于起身,摸出那件白衬衫。
脱掉睡觉穿的衣服,动作很轻地展开衬衫穿上,系扣子的时候发丝在身前晃,她拿起头绳随便束了下,然后坐在窗前。
云被一阵风吹散,如水的月光绸缎一样地洒下,她透过那扇小的玻璃窗看到模糊的自己。
又是个晴朗的夏日。
“奶奶,我都不烧了。”成君彦洗了脸,弄得头发湿一块儿干一块儿,奶奶嫌弃他:“狗刨水都没你这么不利索。”
“哎呀。”成军彦用手指把头发梳上去,扬起来的眉毛很有少年英气,天生笑眼又不会显得太严肃。这张脸从小到大没少受欢迎,大人能说他淘,他贫,从没人说他长得丑。
可严鸿知看他就像看只不听话的赖皮狗。前几天烧那么厉害,今天又要去河边儿。
“我真不下水。”他向奶奶保证,“我就溜达溜达,真的!”
他凑上去,彰显诚意地伸出三根手指发誓:“真的,我要是下水了,我爷爷出门踩狗屎。”
奶奶眉毛拧起,以一种知道他缺德不相信他有这么缺德的神情看着他。
他一边嘴角翘起,笑得十分坦然,手指还竖着,“真的,五步一坨,十步一堆。”
从水里钻出来的少年游得畅快,正欲上岸,发现不远处的岸边坐着个人,正在发呆,应该是没料到河里有人,见到他出来,起身就走。
成君彦往岸边游,光脚踏上草地,踩着尖锐的小石头子儿疼得龇牙,叫住麻花辫的姑娘:“别走那么快……”
他几步追上,在她前面倒着走,“没事儿了吧?”
女孩低着头走,没有反应。成君彦想到什么,语气很轻地问:“你能听见吧?”
人看了他一眼,他哦了声,看看四周,“欸,你要说什么可以给我写下来。”
说着捡了一根树枝,递给她,“我没别的意思,我爸就是晕倒了之后没的,还老觉得自己身体好着呢,有什么不舒服赶紧去找大夫看,不能不当回事儿。”
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树雪,递过来的那支树枝上还带着嫩绿的叶儿,晃晃悠悠像跟她招手。
“所以真没事儿。”俩人坐在河边,面前是划出来的一堆字。成君彦随手捡块儿石头把字都抹平,“那行。”
沉默了会儿,他转头看她,“你叫什么?”
手向前伸,把石头递向她。
“树。这姓儿特别。”
“雪。”成君彦笑,“树上落雪,你冬天出生的?”
树雪点头,捻掉手指上的土,看向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面。
“这河特好看吧,我怎么看都看不烦。”成君彦手向后撑,眯起眼睛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风景,讲每个坝口的景色都不同
树雪其实看的是——距离这很远很远的水中有一尾缺了鳍的小鱼在歪着身子吐泡泡,但那是正常人不该看得到的范围,于是她默默收回视线,去看成君彦现在正在介绍的百年大柳树。
这个季节,河边很多花都开着,水腥味儿混着各种花草香是从小到大成君彦的运河印象。
他在这儿和树雪并排坐着,有似有似无的、幽香清淡的花香味萦绕在身边。
——
到家之后,奶奶已经做好了饭,手擀的面条煮好过凉水,浇上卤汁,筋道又好吃。
成君彦捧着比他脸大的盆吃饭,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爷爷奶奶心照不宣地把他当小猪养,这碗刚吃完,下一碗就准备着了。
“多吃点,长高个。”奶奶给他又添一碗,让他最近先别去大运河了。
“为什么?”成君彦的眼睛从碗沿上露出来,略感心虚,心想坏了游泳被发现了么,明明是晒干了头发才回来的。
“对。”爷爷也插嘴,“最近先别去了。”成君彦眨眨眼,坏了发誓也被发现了么。
“听说最近来了一伙外地逃窜来的杀人犯。”奶奶眼睛瞪大了,吓唬他:“把你拖到地里去,掏你的心肝肺!”
“南边有个村的人,去地里送饭去,让人家挖了几个大血洞扔在玉米地里。”奶奶吃完她的第三碗面条,碗一撂,说:“运河旁边那片玉米地又大又偏,太危险了,这几天甭去了。”
“行。”成君彦听话,拿筷子背点点桌子,“奶,你这就歇了?功力有所退步啊。”
据知情人士透露,严鸿知的记录是一顿饭吃六碗面条,她不满道:“我那是干活饿的。”一瞥成老头,“再说了,我当时是跟你爷爷比赛,谁吃的多,谁下午的活就不用干!”
成君彦哟一声,“谁赢了?”
“反正有人吃了七碗。”奶奶起身去盛面汤,“不是我。”
不能去河边玩儿,成君彦一下子空下来,虽然跟村里孩子都认识,但是没有特别好的玩伴,他更愿意自己待着。
接下来的几天,他见天地搬着宝贝箱子爬到房顶,把不怕晒的东西摊开了摆到旧报纸上,去去潮气。
从奶奶家房顶上能看到河,长长一条玉带流淌出细碎的光芒。他闲得无聊,挑出一柄仿清式的铜制望远镜,看空中盘旋的黑鸟,看村小学院中飘扬的红旗,看河边走着的小人儿……
“是她吗?”他看到什么,拿下望远镜,换了只眼睛重新看,“真是她。”
麻花辫,白衣服,在太阳下白得晃眼,沿着河边路一直向南走,成君彦移动望远镜看向她的前方,正是那片浓密的玉米地。
成君彦啧一声,“上那干嘛去。”平移到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发觉有个男的一直都在,再后面,一辆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坏事儿。”成君彦赶快下房顶,一阵风似地刮出大门,临了还丢下一句:“爷爷你脸怎么发绿啊?”
正在墙根儿刷鞋的老头,挺直腰缓缓酸痛,叹出一口气,低头继续刷。
从房顶上看起来近,真要过去,还是得跑一段时间。
成君彦抄了好几个近道,终于在十几分钟后赶到那条路上。
那条路前后都空荡,一眼望到头,没人也没车。
他在路边捡了根结实的棍子,向那片玉米地走去。
地里都有一条条土埂供人走路,走近发现那辆车就停在土埂上,压弯了周围一圈玉米。
车上是空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继续孤身往里走,最好的办法是回去多叫些人。可一来一去,近半个小时就折进去了。
他没有迟疑,顺着玉米被踩过的痕迹,轻手轻脚地摸进深处。
越往里走,越安静,后来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了,死地一样寂静。
今天的太阳还格外大,格外晒。玉米叶子又长又硬,晃得他什么都看不清,精神像被热气蒸了出去,看什么都带着重影,行动也慢慢变得迟缓。
中暑了么,成君彦甩甩头,踉跄着向里面走去。再向前,玉米苗越来越稀少,前方是一小块儿空地。
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空隙,成君彦看到了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的树雪,头发散乱了,衣服也不整齐。从他的视角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连忙拨开挡在身前的叶子,踏入那片空地。
“树雪”他想要去她那边,晃了晃,竟一头栽下去。
空气仿佛很久都没有流动过,愈来愈重的窒息感环绕着他。
心脏也跳得很快,呼吸越来越短促,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求生的欲望让他拼尽全力集中仅存的精神,睁开眼睛看到一线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