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年,跟母亲一起。
在这里生活的人除了小部分原住民外,大部分都是从各地逃过来避难躲债或者被驱逐的人群。
人与人之间没有和善信任,只有彼此猜忌,互相隐瞒。
许诺不太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葬送了他母亲的命。
也差点埋葬了他。
尽管他的母亲靳云舒在别人眼里就是口诛笔伐,见到就要打杀的过街老鼠。但她生下了他,也从不曾亏待过他,即便许桦不认他这个儿子,还因此将她驱逐出丰沛市,她也没有对他有过半分怨言,从没想过放弃他。
她让他去读书,教他写字,在满是泥腿子乱窜的烂胡同里,她会把许诺收拾得比所有小孩都干净。
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别人怎么评价她,在许诺眼里她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但她死了,被借过他们钱的邻居骗了去。他们看重她寡母带个小孩,无依无靠,看重她单纯无害的外貌,他们要她用身体运毒。
她不会也不敢,但她必须做,因为她还有个儿子要活。
所以她死了,三十多颗包成半个鸡蛋大小的毒品塞进她的下体,塞得她整个宫腹高高隆起,最终被别人轻轻撞了一下,毒品包装在她体内破裂,她从抽搐倒地再到死亡前后不到五分钟。
真是应了那句诅咒,小三都不得好死。
她死的时候不到二十七岁。
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不光彩,死的时候也不光彩。有人存心想掩盖,早早将她拉去火化,然后大发慈悲的给许诺一捧灰,告诉他你母亲死了,要节哀。
他那个时候只有四岁,不大点,他不太理解死亡,也不太明白手里捧着的就是母亲的骨灰,每天还眼巴巴地守在屋门口等着母亲回来给他做好吃的。
直到房子租期到了,房东将他扫地出门。
那个装着母亲的简陋罐子也被扔了出来,摔碎了,骨灰洒了一地,和雪融在了一起。
房东还朝上面啐了一口痰,在别人家里放骨灰盒,呸,晦气。
他冻得通红的小手在雪地里拼命的抠挖,归拢,却始终没能把最后那点骨灰捡起来。
那天好像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雨夹着雪洒似的往下落,排成帘,积成雾,洋洋洒洒,密密麻麻,却怎么也洗不掉这里散发出的颓败死气。
许诺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一摸,是眼泪。人越长大就越喜欢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他活这么大,好久都没有流过眼泪了,他感到陌生,看着沾在指尖的水渍,有些恍惚,他那个时候有哭过吗?他不记得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他那个时候太小了,一个才四岁的小孩,他记不了很多事,他只记得那个冬天异常的冷,他差点没能熬过去,也是在那个冬季他被许桦带回了许家。
回到丰沛市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过旧城连同那段回忆也一并封锁了。
他不再愿意回首。
说什么祭奠,其实他连靳云舒的骨灰都没有捡起来,又哪有坟墓。
不过alpha金口玉言,他也不好拂人颜面。
到时候也只好随便找个山凹凹,指个土包包随便拜上一拜吧。
今天天就像是被谁捅破了似的,雨势如注,摧枯拉朽,许诺就坐落地窗前对着已经化为涓涓溪流的草坪,翻一本德语词典打发时间。
快到中午时分,接到alpha电话,说是让他准备准备,午饭后他会派车来接他去个地方。
话是管家代为转达,去哪里alpha没说,管家自然也不敢多问。
许诺对此也不过分好奇,只是平静地看了眼风雨飘摇的外边,默默套了件防水的外套。
下午两点,他准时看到那台湖蓝色的国雅缓缓地在别墅大门口停下。
早上才见过的那名保镖从副驾驶室下来冒着雨替许诺打开车门,许诺弯腰钻进车里,就看到原来alpha也坐在车里,此刻他头微偏着,食指跟中指弯曲抵住太阳穴,正闭目养神。
许诺动作立马放轻了,贴着另一头车门小心的坐下。
你穿得太少了。
这是alpha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说话期间,他眼皮都未动。
许诺立刻战战兢兢地说,不会,这件衣服防潮,看着薄,其实挺保暖。
说完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他还是不怎么懂得跟alpha单独相处,用在职场交际上的幽默风趣好像只要面对alpha就瞬间被封印了般,一个话题都找不到,一个笑话都讲不出。而且大概是有把柄在他手里,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平常他对alpha都有一种恐惧,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相较于他,alpha更寡言。当然活跃气氛这件事放在alpha身上本身就很违和。
因此他们沉默了一路。
国雅的性能很好,加装的超隔音板使其内里一丝行驶杂音都没有,车内落针可闻。
临到了了,许诺才想起来问alpha,是去哪儿。
大约是休息了一路神也养够了,alpha睁开眼盯着他,淡淡的吐了两个字,许家。
“你父亲今天打电话来说,想你了,要我带你回许家看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车已经四平八稳地停住了。
许诺从车窗雨帘下隐隐约约能看见那扇褐色大门,门帘上边用烫金大字写着溪语悦庭。
许诺的眉毛下意识的就拧紧了,嘴唇也呈不自然的苍白。他自从毕业进入新诚工作后便不住这里了,除了上次被父亲召回来宣读他的婚事,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里。尽管这里是他名义上的家,但这里留给他的记忆跟温馨和睦没有丝毫关系,全都是令他深恶痛绝的噩梦。
他虽没发誓说以后绝不想踏进这里半步,但潜意识里对这个地方是能远离就远离。他没想过alpha会不打招呼的带他来这里,听alpha的意思,是许桦打电话来说要见他。
想他?
借口而已,这是许诺听到这话脑海中闪现的第一想法,一个被当成畜牲一样驯服调教的儿子,有什么值得许桦想的?他真正想的东西是什么许诺心里门清。
外边的雨仍旧很大,司机跟保镖都同时下车,绕去后备箱拿了伞撑开盖住门帘,确保不会有雨渗下来,才弯腰打开车门。
alpha率先跨了出去,却只是接过保镖手里的伞,回头朝许诺伸出手,“来。”
许诺楞了一下,看着那只适合执笔舒意的大手,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至alpha又低声说了一声,“来。”
许诺才有所反应的把手搭上去,出了车门,还未站直,alpha就自然而然地揽住他的腰身,伞的空间有限,为了不被淋湿,许诺便也很自然的贴着alpha身边,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伞下,alpha高大,oga娇小,远远看去就是一双恩爱非常的小夫妻。
许诺开始还不太理解,alpha为何要突然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直到看到站在门口相迎的文璐才明白过来。
这是在演给别人看。
许诺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许家不会在意他过得怎么样,只会在意他能不能在杜家探听到有利于新诚的消息。
“到啦,这么大的雨,一路上受颠簸了吧。”文璐笑着让开门,“快进来喝杯茶暖暖。”
文璐,许桦的正牌夫人。水一般的女人,袅袅柔柔,穿一身得体的旗袍,头发高高盘起,浑身不着一丝珠宝,却贵气逼人。高门调教出来的贵女,即便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