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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邪父子谱

 

着趴了一会儿,扯过被子,掩住了身后的肿伤。他踌躇良久,还是从心而行,一拱一拱的,就从床上拱进了父亲的怀里。岳惟焕也不推他,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得岳怀奎心里好像被揪了一把一样。他低声问道:

“爹爹,难道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吗?”

岳惟焕摸了摸长子汗湿的额发,云淡风轻地一笑:

“李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我儿成为了大齐的君主,而我在外面游山玩水,愿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终

程祈霖已经绕桌跑了三圈了。

程青云拎着一柄竹戒尺,缀在后面,要追不追的。祈霖心里知道,其实爹爹没生多大的气,他便也不甚害怕,躲到一半儿,还有闲心回身张望一二,看看父亲追到哪儿了。

程青云十分敷衍地斥了一句,“混小子,你给我站住。”

程祈霖仗着人小灵活,低头往桌下一钻,又从父亲的手下逃走,向门口跑去,一路说道,“爹爹!你消消火儿——啊!”

乐极生悲。

扈娘一把揪住儿子的耳朵,拽到桌边,祈霖今年不过刚满十岁,一时挣脱不得,只好连声哀唤讨饶。扈娘这才指着他斥道,“你想往哪儿跑?”

程青云见儿子耳朵都被揪红了,顿时有些心软,刚想开口向娘子讨两句情,就见扈娘斜斜朝他一睨,问道,“你还打不打?”?程青云道,“我,我……”

扈娘道,“你不打,板子拿来,我打。”

程青云连忙道,“不不不,我打,我打。”

扈娘一指床榻。祈霖看见母亲,也不敢再造次,只好一步一停地挪到了床边,心一横,鞋一踢,下袴一拽,爬上床伏好了。程青云长叹一声,坐到床边,摸了摸儿子颈边垂下的软发,无奈道,“阿霖啊阿霖,爹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

扈娘道,“程祈霖,反了你了,你敢给先生的茶杯里泡青蛙,上回你跟同窗打架你爹饶了你,你自己说,再在学堂闹事,一起算账,打多少?”

程祈霖吓得往爹怀里缩,一张小脸上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答道,“三,三十……”

扈娘给程青云使了个眼色。程青云把儿子按在床上,扬起戒尺往他身后抽了一下。扈娘心道,这都快入冬了,你搁这儿给我拍蚊子呢?

第二下,程青云总算进入状态,啪的一声,打出一道淡粉色的尺痕。祈霖低呼一声,拽紧了床上的棉褥子。程青云狠下心来,挥起戒尺,连续地往祈霖臀上击打下去。打到十下左右,儿子身后的两团臀肉已是一片粉色。

虽然他下手不重,奈何程青云平常待儿子一向慈蔼宽容,祈霖鲜少正经受罚,再加上积少成多,渐渐他也觉得难捱。程青云本已经不想打了,听见祈霖求饶,顿时如蒙大赦,准备停下戒尺。扈娘再不让他停的,程青云没奈何,只好又打了两下,实在揍不下去了,因向扈娘道,“娘子,他知错了。”

扈娘道,“知甚么知?说好三十就是三十。”看丈夫一幅没出息的样子,便想上手夺过戒尺。

这下程青云也急了,一壁拦着妻子,一壁又道,“你怎么这样啊!有你这么当娘的么?你看孩子都疼哭了,有甚么话你好好给他讲不就行了,真是的,不是你生的你都不心疼……”

他只是随口抱怨,谁知祈霖听在耳里,便好似晴天霹雳一般。他转头看向父亲,震惊地道,“爹,我,我不是娘生的,我不是你们的孩子……”

程青云道,“你别乱想——”

“爹!”

祈霖想到自己学堂的同窗,每每提起父亲,都是一幅畏之如虎的模样,程青云向来纵溺他,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父亲性子好的缘故,谁知,谁知……祈霖愈想愈疑,心中酸楚,扑簌簌落下泪来,哭道,“原来我是你们捡来的……”

程青云心疼不已,把儿子抱在腿上,抚着脊背安抚。他沉默半晌,眼见着瞒不下去了,终于下定决心,沉重地开口道:

“阿霖,你确实不是你娘生的。”

祈霖吸了吸鼻子。

“因为,你,你是……唉!”

十一年前,清水县,暮夏,海神庙。

程青云跪在巨大的神像之前,上过清香,虔诚地求拜道:

“海神爷,大慈大悲,神威无量,你老人家保佑,就让我,生一个儿子罢!”

求罢,他双手合十,正欲祝祷。只见庙外进来一个年轻妇人,一身素色,不施脂粉,走到程青云身边,陪着跪下道,“爹爹,您,您跟娘她说了甚么啊?娘……她回娘家去了。”

程青云乜她一眼,兀自参拜,一礼行毕,才起身冷嗤道,“她倒也好意思回去!你又过来做甚?你一个新寡的妇人,镇日出来抛头露面,像甚么样子!”

父亲语气不善,程盼娣不敢多话,讷讷地低下头去,跟在程青云身后,一路走回县衙。

侧门前,一树野槐开得正盛,待二人进了跨院,晚食已经备好了。程盼娣扬声唤道,“二妹,三妹,爹爹回来了!”

但听有人清脆地应了一声,程喜男端着最后两碗糙米饭,从厨房里迎了出来。程四花、程五花听见动静,也从房间里钻了出来,一蹦一跳地跑进厅堂等着开饭。最后是十四岁的程三花,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丫头,也进来了。

程青云看见六个女儿,心下气恼更甚,径直去桌边用饭,不曾稍假辞色。几个小的也早已经习惯了,围着桌子,依次按齿序坐下。程盼娣从程三花手中接过小妹,坐在父亲旁边,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爹爹,小妹快三岁了,还没大名呢,娘回去之前,说让爹给取一个。”

程青云不耐烦道,“既然是你们姊妹中最小的,就叫小幺罢!”

程盼娣急急赔笑道,“爹,爹和娘还年轻着,后面……”

“住口!”程青云重重地把筷子摔在桌上,怒道,“不许在饭桌前说这种晦气的话!哼哼,你当你娘做甚么跑回去呢,因为我告诉她,后面再生死丫头片子,爷休了她!”

他这话一出,几个女儿俱是大惊失色,小幺吓得要哭,程盼娣连忙捂住她嘴,拍着哄着,不教她哭出声来。程青云出了胸中一口郁气,这才重新提起筷子用饭。他刚搛了一块鱼肉,递在嘴边,忽觉腥气扑鼻,熏得他眼前一黑,一阵反胃,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侧身抚膺,干呕不止。

“爹!”程三花丢下筷子,跑到主座前察看,程青云推开女儿,症候未尝稍减。程喜男起身道,“我请大夫去!”

“二妹,”程盼娣拦道,“你们未出阁的姑娘,都避到房里去,我出去请大夫。”说完,也顾不上收拾桌子,疾步出门。不消一会儿,便请回来了街角坐诊的陈大夫。

陈大夫伸手一按脉,当即面色大变,连连摆手道,“诊不得,诊不得。”转身便走。程盼娣拦之不住,只好又跑出门,请县里旁的大夫,反应却一般无二,俱都落荒而逃,竟无人敢多说一句。盼娣急得满额细汗,终于又请回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郎中。程青云几次观医官形容,心头也惴惴难安,再度伸出手腕,给郎中按脉。

老郎中按过左手,要换右手再诊,按来按去,面上惊异之色愈甚,总算收回手来,作揖不止,颤声说道:

“这脉象滑如滚珠,这位老爷……你,你这是有喜了啊!”

一般医官出诊,最爱喜脉,只因这是症中之喜,诊金之外,往往主家还另有红封奉上,来讨一个好彩头。

可程青云如今的情况,莫说讨赏了,郎中说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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