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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下山

 

又过几日,兰今姗姗归来。得闲见了她,着实一惊,没料到原矜口中的“神医”是这样一个年轻秀颀的女子。

原矜:“你不是去给人府中夫人看病吗,一去半月,那病很棘手?”

兰今放下药箱,接过他递来的茶水:“病倒不棘手,只是那家老爷不是个好东西,我不多拖几天,怎么吓唬他,多讹点儿钱。”

原矜:“拖了小半月啊?那得讹了多少。”

兰今:“没那么久,也就七八天吧,几十两银子总是有的。我剩了十两压袋,其余的都摆摊做义诊散干净咯。”

兰今做义诊,那风格原矜是知晓的,看病再倒贴买药钱,几天散完几十两银子不出奇。

这时得闲进屋,捋捋料理药草弄乱的衣发,局促不安地站在门边。兰今看他一眼,将掏出的十两银子扔给原矜。

“正巧,家里多了个干活的,过几日你带他下山一趟,将用不上的药材卖掉,再添点儿要用的。米油盐酱醋什么的也要添了吧,再多买些肉,你看他细得跟竹竿一样,不多吃点儿带油水的,再好的药用了也白搭。”

原矜应下,又道:“既然你回来了,也帮他看看,我怕我技艺不精,有什么暗疾瞧不出——得闲,你过来。”

兰今痛快地看完,写下两张进补方子,道:“长命百岁我不敢保证,但好生养着,平常多活动,再活个二三十年不在话下。”

得闲一颗高高吊起的心落肚,欣喜朝原矜看去,原矜笑意浅浅,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得闲心一乱,慌忙低头,小声谢过兰今。

当日下午,原矜从屋里拿出一把木剑,递给得闲,自己则从树下捡来一根树枝。他道:“既是要强身健体,从今日起,你跟我练剑好了,我习的剑法还不错,跟练招式也够强健体魄的。”

得闲又想起原矜身披血色,三尺青锋快如闪电,一剑收割一条人命。他受宠若惊:“别人不都说,那种很厉害的武功秘诀是不外传的,我学你的剑法……会不会不好?”

“是啊,很厉害的武功秘诀不外传,我这种寻常的,无所谓随便传。”原矜笑道,低头看手中的树枝,“我师父和师兄都不在了,如今会这套剑法的约莫只剩我。便是他们在,也不会不许我教你的。”

他神情带涩,得闲噤声,不忍再问。

跟原矜练剑是一件极享受的事,原矜有耐心,性子又温和,他学不到位的招式,原矜总手把手,一遍遍带他重复。

原矜身上有在药庐浸入味的草药香,贴得近了,微苦的清香扑鼻。得闲小心打量,确认近身时原矜也心无邪念,不由得又心安,又羞愧。

几日后,两人下山,原矜背了满满一筐晒干的药材,得闲也背了一筐半满的。到山脚的集市,原矜熟门熟路进了一家长期来往的医馆,卸下药材,等人来清点结账。

他见得闲总对门外张望,等收钱不用两个人一起,他便抽出一小袋铜板,放进得闲手里。

“你先出去瞧瞧,探探路。”原矜一笑,“这里要一二刻钟,你记得路回来就行。”

得闲欢喜,应一声,仔细把钱袋收好,小步出了门。

他穿着原矜的布衫,在药庐养了大半月,身量已不似初时那么单薄,脸上也长了些肉,唇红齿白,弯眉杏眼的,精气神十足。

他一路只留意集市两边的小摊,被许久未见过的热闹景象迷了眼,全然不知出门没两步,便有几道目光盯上了他。

得闲逛完一圈,要返回医馆时被拦下。拦他的几人流里流气,那目光一下便让他惊醒。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色眯眯的眼神。

“唷,是谁家大姑娘女扮男装,独自跑出来了?”为首的流氓道,上手在他胳膊处黏糊糊抓了一把,“长得真俏,身段也不赖。”

得闲头脑空白,满心恐慌,过往被强迫的记忆都随着那令人厌恶的触碰纷纷苏醒,他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周围人来人往,看见这一幕都侧目,有的加快步伐匆匆走开,有的犹豫驻足。

“怕不是哪个窑子出来卖的吧,我一瞧她那走路搔首弄姿的,就寻思不对。”另一个流氓大声道,分明是喊给看热闹的人听,“来,你开个价,要是咱们兄弟觉得合适,也不失为一桩你情我愿的美事嘛!”

几个流氓哈哈大笑,跃跃欲试凑近,包围他的圈子渐渐缩小。

这些天无论是原矜,还是兰今,都待他如常人,除了午夜梦回被噩梦惊醒,得闲几乎忘了曾经在天阳派发生的一切。可这一刻,那些场景又历历在目。

若他被这些人拉走,还会不会有原矜来救他?原矜会不会……嫌他脏?分明上回已经将他救出生天,他却还要……

可他分明也不愿——

“得闲。”

有人唤他,是原矜清朗的声音。得闲倏地从混乱中清醒,才发觉自己眼眶湿了,嘴唇在恐惧中发颤。

他又听得一句:“拿好你的剑。”

等他回神,已接过原矜从空中扔来的木剑。平常练剑时,原矜也会将剑这样扔来,他接得很熟。

他对上人群外原矜乌黑的眸,那人仍是那样沉静淡然,仿佛在道,你怕什么?出剑。

是啊,有原矜在,他怕什么?

得闲含泪咬牙,握紧手中剑,在几个流氓惊愕的目光中,提剑挥出。

那几个流氓不过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有同伙,时常在镇上欺男霸女,本就有不少人看不惯,只是怕被缠上不敢出头。

得闲第一剑劈在流氓头子的颈上,换来对方一声愤怒又痛苦的嚎叫,心反而定了。这些人不是坚不可摧,就像他曾以为天阳派是无法逃离的地狱,偏有人只用一把剑,便破了禁锢他的牢笼。

如今剑在他手,他不再柔弱无依。只要他不愿,他也可以出剑,与想强迫他的人搏一搏。

原矜教过他的一招一式在脑中流过,他本能知道哪一招该怎么用,哪一式该怎么打。他跟随那人翩然的身影,最后一剑将扑上来的流氓挑开。

围观的人更多,不知何时叫好声四起。得闲学原矜一样收剑站定,回头,原矜始终站在不远处,带笑看他。

他脸热,拿木剑挤出人群,小跑向原矜。

原矜与他并肩,远离人群,往另一条街走,问:“感觉如何?”

得闲把木剑递回去,腼腆道:“手酸,肩和腰……也酸。”

“你拿着吧,以后是你的了,改天我再给自己做一把。”原矜没接剑,道,“你学剑的灵性不错,融会贯通的本领也强,只是身体力量还单薄,坚持多练练就好了。”

得闲惊喜地抱好木剑,点点头。

“回头我再教你几个招式,你练熟了,将来独自一人也能自保。”

得闲弯起的嘴角僵住,心弦敏锐一绷。

独自一人?为何他会独自一人?

等他学成,有了自保能力,原矜便不要他了吗?

得闲心中罩上一层薄薄的阴霾,怀揣心事又跟原矜练剑一些时日,不安无从排解,又从原矜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了原矜的伤心往事。

原矜无父无母,唯二的亲人便是师父和师兄。他打小被师父捡回家养大,而师兄是师父的独子,和得闲一样,生来便是炉鼎体质。

原矜十八岁那年出远门帮师父办事,顺带一路游历,孰料回到家,师父惨遭杀害,师兄不知所踪。

原矜再无家可归,飘荡江湖几年,查出师兄可能是被天阳派掳走。他千方百计潜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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