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而风不止
舌头。那里会是什么感觉?舌面接触了凉丝丝的空气,被吹得发干,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也跟着张开了嘴巴,往外傻傻地探舌尖。“呃。”意识到这个,刘自颖惊得从喉咙里发出声奇怪的短音。她急忙收了声息闭紧嘴巴,再看过去的时候却正对上一双直直看过来的眼,只是里边并没有含带什么特殊的情绪。
她被发现了。
刘自颖捏紧了手指,墙面的生冷感从指尖导进身体,她不住打了个寒战。想要立刻逃走,只是有什么古怪的东西牢牢地控制住她,让她动弹不得,低着头在原地像是做错了事。
对方站直身子,眼神像雪一样反射着莹莹的亮光,又雾蒙蒙看不清晰。她们相距并不远,女生很快就走近来,牵扯起嘴角对她礼貌地笑了笑,随即离开了。
路过时没做停留,她就那么走过去,带起一阵小风,转瞬即逝。
那人已经走出去十几步远,对视的瞬间她那平淡的一瞥却还在刘自颖心间持续激荡。她呆愣在原地,被那阵发麻的悸动感绑缚得久久无法回神。
榕树不安分地鸣起一阵阵树涛,勃然的绿意和着千丝万缕的光束在刘自颖眼前流转盛放。阳光透过摆动开合的金碧色叶缝闪成水晶粒子,她入神地盯着那处,感到眼睛受不住地发烫发潮。
刘自颖眨眨眼,复瞪大眼睛贪婪地去囊括住这片景,风却停了,不知跑去哪里,天地恢复寂静。
可她隐隐觉得那阵喧哗的风一定是藏去了自己心里,那儿正鼓动得吵闹。
刘自颖总是容易沉浸在某种情绪里,但大部分情况下都不耽误日常生活。寒假那次是有生以来的唯一例外,她做了沉重的反思,好容易从自我检视后的气馁之中缓过来,却又遇见那个人。
事后她一直在回想当时的情景,也重新去过食堂后墙,眼前的所见还是抓不住地模糊起来,只有那一双眼睛和身体的感觉挥之不去。她手足无措、身心僵直;她感到一阵庞大的羞意,撞翻了脑子里所有的理智和指挥权。
心底里似曾相识的初遇片段又在作祟,无论用什么情绪压抑代替,都毫无作用。她又想起来文雪,想起来微微褶皱的白色裙角,想起来她中指上可爱的茧包。
文雪,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她问过千百遍这个问题,统统没有回应。文雪离开了。原来她到现在还是不能坦然面对这件事,这就是初恋的威力吗?让她辗转反侧,让她呼吸急促,让她情难自抑。
然而那个人出现了,承载了一层怪异的背德感。对文雪的感情像是转移去了她身上,即使刘自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打算付出行动去调查出个结果——她无法接受自己在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中“出轨”。
刘自颖没办法通过倾诉或者其他途径排解这一堆芜杂思绪,就拼命做题目,提前背诵会考科目繁复的知识点。她一遇见什么事情,总是逃到学习的壳子里,真的是一个很单调无聊的人。
天气越来越热,暴雨也降下好几场,这个学期很快就要过完了。期末考之后是年度的文艺表演,去年刘自颖没参加,提前回家消暑;城市里的夏天实在热得难耐,灌木绿荫大多作观赏用,大树下乘凉的少之又少,大家都躲去空调房里头。
今年不一样,班主任组织了全班的合唱演出,能开口唱歌的都得参加。刘自颖当然逃不过这茬,何况她是会唱歌的,冷淡的嗓音听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动听——她不幸被一脸慈爱的班主任选中做领唱,到时须站在前排话筒前放声歌唱。
拒绝无效,这件事一经敲定,刘自颖就有动手的冲动。不过她肯定不能对着班主任发作,只得硬生生忍下去。复习事宜于她已经可以做到悠哉游哉的地步,就勉强分出些心神在歌曲练习上,居然跟另外几个领唱熟悉起来,这倒让她有些害羞。
顺利通过期末考,没过一周成绩已经出来。刘自颖和其他人道别,出媒体练习教室去新张贴的排行榜前,不出所料在前排看见自己的名字,顿觉闷热空气里的每一丝微风都在怒然盛放,吹拂得她意气张扬。
同时还是伴生了小小的不安感,她觉得一切发展得太好太顺并不是一件好事,她总是害怕陡然失去手中还没捂热的东西。
时间不在乎这些细碎拧巴的心绪,不留行地就到了正式表演那天。她们班的表演排得较后,等到中场之后才能去后台准备。不过大家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中场之前有江元璨的表演,她们不愿也不可能错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登台的紧张,刘自颖从到演厅就有些不舒服,心脏像被金属丝缚紧一样难受。同为领唱的女生还安慰了她几句,分享了自己同样的紧张心情以及对江元璨表演的期待。
……无聊。这时候才发现她也是周见麓江元璨的关注者之一,刘自颖颇觉扫兴。但她其实也在心里期待着江元璨的出现,午间遇见的那个人重新占领了她的思绪,心脏越跳越快,像是加大质量一般沉重,心思就要兜不住。
灯光暗下来,刘自颖下意识倾身去看舞台,几个人影迅速地撤下前一场演出的道具,然后布设架子鼓、音响、麦克风和一些拉了电线的地面仪器——她不认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啊啊啊——!”已经有几个女生在小声尖叫,身边的女生也明显激动起来,刘自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虽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认。
“叮——”有人在鼓后坐定就位,随意又充满心机地敲了敲金属镲面,引得全场喧闹起来,大家的情绪已经被充分调动,舞台上的人却还不满意,另一个把着长柄乐器的人也发动声响,传出来“笃笃”低音。
随后,刘自颖看见黑暗中一个人走到舞台中央、直立麦克风处,身上背着吉他。
她不敢眨眼,死死盯着那个人影,灯光还没亮起来,那人弯腰捡起来地上一根线插在吉他上。刘自颖没见过这种乐器,只觉得是娇小版本的吉他。她低着头拨动琴弦,一阵尖锐强烈的琴音扬出来,直直飞进了刘自颖心里,遭受电流冲击般,心脏麻痹一瞬就随着全场高昂的哄叫声剧烈跳动起来。
灯光大亮,舞台中央的人此刻清晰无比地倒映去刘自颖大睁的眼里。她规矩地扎了马尾辫,露出全脸和光洁饱满的额头;脸上却是一副接近轻慢的表情,嘴角微微牵起。她在麦克风旁向大家弯腰鞠躬,又激起来一片尖叫,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模糊的影子终于再次有了明确的形体。刘自颖立刻就认出来她,那个人。……原来她就是江元璨吗?
不给刘自颖进一步求证的机会,江元璨走到话筒前开口,简短地蹦出来一个英文单词,也许是歌曲名,随后鼓点和贝斯音线散漫响起,清音的电吉他声干净连绵地和着她慵懒的嗓音游荡了整个会场。
刘自颖弄不明白江元璨唱的是什么,弹的是什么;就像她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一动也不能动,为什么头脑障了一片纷杂云霾,为什么自己眼里就只能有那个人,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像发呆一般看着舞台,直到和那双眼发生短暂的碰触。江元璨的眼神依然那么亮,又笼罩着看不穿的薄雾。她投射过来不经意的一瞥,同那天、那一刻无甚差别,却特定地击中了刘自颖。
她幅度夸张且不自如地低下头,看见自己正僵直着揪拧衣服的双手。她们今天统一穿的蓝白色中式演出服,是一袭长裙,面料丝滑。眼见为实,她却分明觉得自己浑身赤裸,一丝不挂,双颊也因此烧红发烫。
欲望再也抑制不住,她感到自己已经狂热地爱上了她。
一首歌就几分钟,江元璨和乐队的其他成员在掀顶的尖叫声中退场,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