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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斐和能跟上他跑完全程的几个精兵强将们从机场跑道的另一头抄了条小道回来,和这边的老弱病残几乎同时回到连队门口,方仲天看看手表,走到崔斐身边说:“连长,还有十来分钟就开饭了,直接带饭堂?”
崔斐无意识地嗯那了声,于是列队,刚准备向右转,他又把整队人拦住,带着坏笑,双手插腰走到正前方。
“今天,跑完全程的人出列。”崔斐左右看看,故作惊讶,和他一路走回来到底有多少人其实清楚得很,“就这么几个?其他人呢?都死了吗!”他加重了语气,声音让站着的所有人一阵心虚,“现在离开饭还有会儿,你们,就地一百俯卧撑,到最后一个人做完为止再吃饭!”
众人哗然,但没办法,连长已经开口就必须得做,沈凯阳撑死做到四十个就全身近乎虚脱了,又一次的绝望,而且是在饿着肚子的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目光的聚焦简直让他感觉从内脏一直烤到表皮的灼痛,他抬头看看连长那张冷酷的脸,正眯起眼死死地俯视着自己,没有一点要放过的意思。
都是公式,比如什么名词要用什么形容词修饰都是固定搭配,找准这种感觉就好背了,还有很多都是平时喊烂了的口号。”
万小柱对沈凯阳态度上的转变感到惊讶:“你真没有讨厌我?”
“没。”
万小柱终于笑了。
沈凯阳逐字逐句地帮他讲解应该如何理解才能快速地记住,拿着稿纸的双手在冷风中渐渐冻僵,时不时地拿到嘴边哈上一口暖气,万小柱见了,将稿纸拿到自己手上,把沈凯阳的双手夹道腋下,愣愣地看着他专心讲课的样子出神。
“看我干嘛?你有在记吗?看稿子!”万小柱嗯哪了一声。
当万小柱充满自信抑扬顿挫地发言完毕,全场顿时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台上的领导们都不得不对这名精神饱满、底气十足的新兵露出满意而折服的微笑,崔斐的选择没有错,万小柱果真没让任何人失望,他得意地鼓掌,好像万小柱是他儿子似的左右显摆。
万小柱站在台上往下寻找,眼神停在沈凯阳身上,对他露出上台后第一个灿烂的笑靥,但对方却低下头有意避开。
现在的万小柱太过耀眼,和他比起来当初入伍时自己特殊学历带来的满身光环已经全然失色,风光的万小柱甚至将自己最后一点余晖也剥夺了去,高兴不起来,恍恍惚惚间整个会就这么结束了,列队带回。
走在队列中沈凯阳还是没有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调整过来,作为基准兵老踏错步子,带队的巍邢岚注意到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凑过去小声提醒:“走队列给我专心点!”说着又喊了几遍口号,沈凯阳赶紧惊慌地调整步伐,刻意地改正却怎么也赶不上趟,后头的万小柱也为难,不小心踩着了沈凯阳的鞋跟,他踉跄一步,鞋子差点飞出去,没办法只好大声打报告出列把鞋穿好,然后排到队伍的最后面。
天气十分寒冷,大家一路吹着北风走得全身打抖,连队的营房就在眼前,巍邢岚起头开始唱军歌:“马上到家啦!提起精神!山有脊梁,预备,唱!”
所有人张嘴就冒出一大片白气,远远望去如同一队浩浩荡荡的移动烟囱,喊喊身子至少不会觉得太冷,等短短的军歌唱完,也正好到了连队门口。
刚准备跑步带回,崔斐将队伍拦住,背着手晃到正前方:“军歌在你们嘴里就是哀乐!怎么?早上没饿着你们吧?势气到哪儿去了?军歌不是用唱的,是用吼的!去他妈什么乐理,崩断喉咙也给我吼出来!”崔斐亮开嗓子,振聋发聩,确实没什么旋律,但雄厚的声音有压过一个连的魄力,所有人不得不提高分贝跟着吼得面红耳赤。
崔斐带着不知是满意还是不屑的笑脸绕着队伍缓缓游走,最终停在沈凯阳身边,把耳朵贴近他的嘴,沈凯阳明白连长是嫌自己不够响,忙竭尽全力伸直脖子大声吼叫。
“娘们儿诶!苍蝇是你亲戚吧?哈,你和万小柱是同乡吧?今天人家在开会时候发言的样子看见没?同是一个地方的人怎么相差就那么大呢?给我站这儿吼,吼到我满意为止,其他人跑步带回!”
各班像长龙一样首尾相接消散在绿色大门里那深邃的走廊中,门前顿时空旷而静谧,只剩垂头丧气的沈凯阳和背手斜着脑袋的崔斐。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沈凯阳用眼角偷偷瞄了眼连长,他脸上的笑从未消失,这比一张铁青严肃的脸更让人觉得发毛,顿时浑身不自在,试着挺出个标准的军姿来抵抗眼神的灼烧,却被一阵阴冷的北风吹尽了心里的热度和信心。
“怎么?哑了?吼啊!”
沈凯阳愣着默不作声。
“嘿?瞧你那样,哪儿都看不出是个男人,这里是部队,纯爷们儿呆的地方,你来错了吧?”
沈凯阳被激怒了,扯开嗓子吼:“山有脊梁……”
“不够响!”崔斐一声就把他的的声音盖了下去,顿了顿,更大声地吼。
“不够响!”崔斐也加大嗓门,又一次把他的声音压到下峰。
无论沈凯阳怎么卖力,总会被连长高过一浪的不满意击垮,他看见营房里其他人都带着看戏的嘲笑往这边看热闹,又一阵怒火从心里直窜到脑门,豁出去了!他闭上眼睛仰天长啸,就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这回崔斐竟没有喊不够响,于是他攥紧拳头,绷紧全身肌肉一遍,两遍,三遍地吼下去。
“这样有意思吗?”房间里看到全过程的指导员等崔斐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过来质问,对方却如没听见般自顾自搓搓手,倒上杯热水搬来椅子靠暖气片坐下。
“你也知道冷啊?外面现在几度?把他一个人撩那儿挨冻?”
“你叽叽喳喳老子最烦这样的!这事我有数!”崔斐皱起眉头打了个哆嗦。
“你有个屁数!你有没有想过,或者从来有没有认为过新兵也是人,也是有感情有思想有自尊!沈凯阳这样的大学生自尊心更是比一般人要强,你就是在毁掉他的底线,让他彻底崩溃掉!”指导员说得热火朝天,一步步逼近崔斐。
“少用你在大学里学的那套教育我!你才在部队混了几年?懂什么是真正的军人么?新兵就是没有自尊可言,就是要把他们的自尊完全打碎,粉碎!粉碎以后才能建立起新的适合部队的自尊!你也说了,他这种大学生兵的自尊心比别人强,那就得更加狠地碾。”
“你…你就是个冷血动物,把自己不当人也不让别人有机会做人!”指导员在崔斐古怪的理论中甚至找不到任何回击,只好改作心虚的人身攻击,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上哪儿去?”崔斐警觉地叫住了他。
“把沈凯阳叫回来!”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和你平级,你有权利下令我也有权利收令!怎么,是不是我这样做你的面子在全连人面前就挂不住了?哈,崔斐啊崔斐,你也是个稀罕自己那点自尊的凡人啊!”
崔斐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带着笑慢慢走向指导员。
“你…你干啥?”指导员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上椅子。
崔斐拿起水壶给他满上一杯热水:“第一,我不是新兵,所以我可以稀罕我的那么点自尊心,第二,这是我的连,我是连长,我说了算!坐着,好好听!”
沈凯阳只能听见声带超负荷震颤带动鼓膜的声音,整个颅腔已经被震得麻痹不已,嗓子眼火辣辣的干,太阳穴也涨的生疼。
周围应该是一片寂静。
忽然感觉什么东西贴上脸颊,一阵冰凉,微微眯眼向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