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不热气 第56节
周鸣初正在打电话,朝她点点头。
文禾走进去把奶茶轻轻放在桌上,转身正想走,周鸣初敲了敲桌面示意她留下,她只好站在那里听他讲电话。
粤语,不太耐烦的腔调,应该是跟他父母其中的一个。
文禾想起毛露露,她说周鸣初跟他爸妈关系都不好,都是随时能吵起来的那种。
通话很快结束,周鸣初看了看奶茶,再看看文禾:“确定要辞职?”
“是的。”
“原因呢,为什么?”
“我记得我已经在申请上写了。”文禾提醒道。
周鸣初点开申请,看到她写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手指划几上,更看到她之前的那封检举邮件。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不要管。”周鸣初再次望过去。
文禾诚恳道:“是我自作聪明,但我不后悔。”
“不后悔,但是要辞职?”周鸣初问:“辞了要去哪里?”
去哪里,文禾之前是没太想过的,但刚刚章茹跟她说叶印阳可以帮忙介绍新工作,也是业内排名比较靠前的两家同行:“我可能先回家过个年,年后再确定新工作。”
周鸣初凝视着她,想起一开始,他根本没想让她过来。
他甚至以为杨宇去坐牢她就会走,但没想到她突发奇,在oa里给他发了一串长长的申请,说要来他部门。
申请写得很恳切,他几乎能想象出她仔细检查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符号的样子,但也不过看了一眼就关掉,只是一次的已读不复劝不退她,她又找了bp朱晶晶替她说话。
他觉得她头脑发热不准备理会,直到她又跑去台球厅找他,带着一点可怜的倔强,强装的大方,却像刚学会站杆的鸟,随时在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里,也随时会有一口气喘不上来。
现在她那口气已经喘顺,人也从那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中爬出来,但身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某些事情上评价一个蠢字,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辞职如果是为了躲我,没有这个必要。”周鸣初再盯了她一会,忽然说:“我有可能看不起自己的性,但不会蠢到喜欢一个看不起的人。”
文禾皱了下眉,周鸣初就这样站起来,微微低头看她:“还是说我们曾经睡过这件事,你其实一直非常在乎?”
“叩叩——”外面有人敲门声音急了点,周鸣初视线划过去:“进来。”
“周总,总经办有个临时会议说要让您参加一下,您电话没打通。”
周鸣初拿起手机,看了眼又灭掉,过去参加会议。
会议跟成都分部有关,开完跟叶印阳去采购,见他办公室蹲了个章茹,正埋着脑袋在拆快递,装茶叶。
周鸣初看了看那一罐罐的茶叶,问:“你家里茶叶生意也做?”
章茹冷不丁听到一声粤语,反射性回了一句:“做乜?”她及时吞下那个7字,咳了一声,抄起一罐送给他:“福建茶,今年的茶王。”
周鸣初接过来看了看:“这个有多少?量大的话可以订来送客户。”
“啊?”章茹第一次用粤语跟他说话,没想到高佬看着不怎么样,还会关照她爸爸生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卖叶印阳的面子。
但有钱不赚王八蛋,章茹说:“要多少有多少啊,我跟谁对接?”
周鸣初说:“你找张尔珍。”
“哦哦好的谢谢老板。”知道他们有事要谈,章茹把剩下那点推到一边,准备拿着桌面的演唱会门票出去,但因为做了美甲,门票又薄,她一脸凶残地抓了好几下,还是叶印阳直接给她拿起来找了个信封装着:“明天可能会下雨,带把伞。”
“不会吧,这么大太阳。”章茹嘀嘀咕咕地走了。
周鸣初在叶印阳办公室坐了会,看完一批材料喝完一泡茶又聊了聊分公司的事,晚上开车去吃饭。
晚霞才掉下去,还没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卢静珠支着脑袋看见周鸣初,问江欣:“你跟他上次吵架了?”
江欣没说话。
卢静珠一边肩倒向她:“喜欢就要去争,太端着,没什么意思的。”自矜感太强,死要面子放不开,主动过就要等别人回应的,这种心态是一种诅咒。
江欣把目光从周鸣初身上调开,她当然不是卢静珠这样的红尘精英,没办法在每一段感情里都游刃有余,但想起她上一回受伤的事,刚好她那个前男友是认识的。
江欣说:“我早告诉过你那个人不正常,他们一家人都有点问题。”过两秒又说:“你以后出门还是当心一点。”
卢静珠哈哈哈地笑出声,托着下巴看她,一脸娇俏地问:“你咒我啊?”
江欣摇摇头,她说那样的话不是同性间的刻薄,完全出于朋友间的一种善意提醒:“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确实要多个心眼。”男人玩女人,女人多数闹一闹,好搞定的自尊心强的自己就走了,女人玩男人,碰上疯子的概率要大很多。
卢静珠对她的说教不以为意,但充分尊重她的个性。
理性的另一面是傲慢,江欣这个人是典型的精英心态富家女,说得好听叫内在秩序感强,不过就是一种自我标榜。
她或许不觉得自己偶尔露出来的优越感有多让人不舒服,但就是因为自己不觉得,才更让人不舒服。
所以卢静珠认为,这些人其实都不配被爱。
她放下杯子走人,出去时看到周鸣初和许明灿在一起,视线也就一掠而过,跟他们一个错面,打声招呼就走了。
出去时,隐隐感觉空气湿度有增加,但到第二天中午才开始有下雨的迹象。
下午的时候文禾跟着章茹去看演唱会,章茹朋友的车挂了两地牌,她们直接坐车过关去香港红馆。章茹说那里是一生人必去一次的演唱会场馆,音效观感都特别好,就算坐山顶也能看到歌手。
车子开上深圳湾大桥,文禾给梁昆廷发信息,让他去楼顶帮她收一把椅子。
梁昆廷笑她:『你洁癖比医生都重,休息时间全用来搞卫生了,阳台的椅子也要刷一遍。』
文禾说:『那把椅子被猫尿了几回,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梁昆廷想了想:『是棕色藤椅,我坐过的那把?』
等了会,那边只发来一个表情包,说过港没信号了。
梁昆廷摇摇头,不由发笑,继续叫下一个号。
病人进来,他习惯性往门口看一眼,愣住。
丁彩坐在他面前,病历放桌面,一开始没说话,直到梁昆廷开口问,才讲了句:“头痛。”
“还有其它症状吗?”
“眼睛也痛,还有下巴。”丁彩低头看着地面的砖:“三个月前去看过中医,在耳朵后面扎了一针,放完血好很多,但最近又开始痛。”
梁昆廷判断了下:“可能是三叉神经痛,先照个ct看看。”
他盯着电脑在打字,看起来很平静,丁彩抬头看着他光洁挺拔的衬衫领子,眼眶忽然又红又痛。
打字声停下,梁昆廷顿了两秒,低声问:“你不是在做教培么?”
丁彩说:“机构倒了,我从北京去的深圳……”又回深圳回来广州,找了个医美医院给人当助理。
她越说声音越小,也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窘迫,多可怜呢,这么多年,她好像越混越差。
梁昆廷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给她开了检查单,丁彩接过来,抓纸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利得像刀,她再没说什么,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