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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方嘉因的葬礼,作为遗孀的江慈矜没有不去的理由。所以他照例穿一身从头到尾的黑西装,将长发随意地扎起来垂在身侧后,便去赴约了。

丈夫战死了,好在在他死之前,江慈矜便从他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通往大厦塔尖的邀请函。那么,方嘉因的死对江慈矜来说便不是件多么值得难过的事。

更何况,十三年前的大浩劫之后,为死亡而悲伤已经成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战死也不过是最平常的一种死法。多数毫无能力、无名无姓的人,被深渊的红色光芒吞进去嚼碎作了怪物的养料后,便被永久遗忘了,遑论办一场葬礼。

所以,方嘉因应该感到庆幸,至少他还有一场浩大的葬礼。江慈矜低头俯视着玻璃灵柩中面容平静、被鲜花包围的丈夫,沉默不语。

方嘉因喜欢花,一个从小时候延续到现在的奢侈喜好。十三年前,花与平和的生活随处可见,生活的秩序被打破后,花就成了紧俏货,随处可见的则成了食花的怪物虫豸和死亡,没多少人有精力再去照料一朵花。

即使如此,结婚后,方嘉因还是会每天从方家的温室花圃里带一枝花回他和江慈矜的小家,多数情况下是红玫瑰,仿佛它代表爱情的效力依然还在。江慈矜对此没什么表示,消灭食花虫对他这个s级向导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现在方家花圃里的花估计要跟着死去一半——方嘉因的身边全是花,千姿百态但颜色统一的白花。唯有十几朵红玫瑰,成为一种讽刺意义十足的隐喻,被填进方嘉因干涸的伤口。

伤口在下腹,死因据说是心脏破裂。这是个很温柔的说法,听起来仿佛心脏还好好的待在胸腔中,只是裂了一道缝,不再跳动了。

实际上,方嘉因的心脏是被生生摘下来碾碎的。江慈矜想,这样应该疼不了太久,嘉因他明明是个s级哨兵,却最怕疼。

来往的宾客,对于方嘉因的死都感到惋惜,惋惜的原因千奇百怪,江慈矜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留下后代也算一个。方家的人仍不愿接受方嘉因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事到如今了。

当初还在圣所中训练时,是方嘉因对他一见钟情,不管不顾地表了白。那时江慈矜还尚未觉醒全部的能力,所以方嘉因没理由用契合度高来解释通红的耳根、发热的脸颊和骤停一拍后跳动得更加厉害的心脏。能解释这些的向来只有爱,莫名其妙的爱。

江慈矜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但对于他这样一个在大浩劫前就是孤儿的人来说,漂亮不是件好事,也算不上是一种优势。

更可悲的是,江慈矜的美就像他的精神体——梅花鹿——一样,温和无害,毫无攻击性。这便让人们产生了一种错觉,江慈矜应该是和鹿一样好欺负的人,充当他们压抑生活中的一个性伴侣,是再好不过的了。

所以,初入圣所的那几个月,江慈矜隔三差五就要和人打架。有那么几个瞬间,把已分化a级哨兵压在身下拳拳到肉地殴打时,盯着他们血肉模糊的脸,江慈矜觉得自己应该是s级哨兵,或者传闻中的黑暗哨兵。

随便哪一样,总之他不愿也不可能被人压在身下。

大概也和精神体有关,江慈矜的自愈能力很强,加之他本来就习惯了一个人处理伤口,所以方嘉因一路小跑提过来的医药箱对他来说基本上毫无用处。

除了方嘉因给他的承诺:“慈矜,你放心,你不会被赶走的。我去求求我爸爸就好了。”

每当这时,看着方嘉因那张胆怯而讨好的脸,听着他轻而易举地说出“求”这个字,江慈矜便会有种莫名而汹涌的情感,是感激还是恨,他不清楚。

旧时代在大浩劫中被粉碎了,但人们仍用那些碎片仓促地捏出了一个新时代。常规的热武器对深渊里的怪物无计可施,科技向一个全新的方向大步发展,地球被划分成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区,国家的概念趋近消亡。

即使如此,太阳仍温柔地照耀着地球,新时代的底色仍然是旧时代的灰——

就他们所在的这个区而言,大部分的权力仍然通过血液与性爱来传播;同性之间的爱虽然可耻,但幸而多了一层名为“结合”的遮羞布让他们能够结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后代也应该是要有的,哪怕瘫痪的医院至今没完全恢复过来,诞生的婴儿们像一滴降落在沙漠中的雨,稀少而脆弱。

完全觉醒成s级向导后,对这个结果并不太满意的江慈矜还是接受了方嘉因的告白。然后便是顺理成章的事,结合仪式,搬出塔,无休止的作战,以疏导为借口的做爱,一场提前到来的死亡,葬礼。

江慈矜此刻也站够了足够长的时间,就礼数而言,现在离去并不会被人指责。就他感受到的恶意来看,也差不多该走了。

方家人的视线,轻盈圆滑,落到江慈矜的身上,却瞬间变得沉重万分,像尖刀的利刃一样试图将他的心脏剜出来安给方嘉因。虽然唤不醒方嘉因,但至少能让江慈矜陪葬,哪怕他是个比s级哨兵更稀有的s级向导。

葬礼太沉闷了,和方嘉因这个人并不相称。各处都是低低的哭声,仿佛几段循环播放的音频,听起来很不真切。

江慈矜大步穿过湿漉漉、毫无起伏的咸海,来到凉爽的露台上,意欲抽一支烟。抽烟这件事,是他还是个孤儿时,不知道哪个人教给他的。江慈矜对烟并没有瘾,他只会在压力太大时抽上一支。

天上无星,夜色清冷,江慈矜知道刚刚有人跟在他身后。他用中指和食指夹着烟,看着烟雾消散进葬礼惨白的光照中,打算等烟燃尽便走。方家的人,除了方嘉因,在他看来都是蠢货,没有特意等待的必要。

可来的人似乎不是。江慈矜听到来者立在身后,轻轻地、声音颤抖地乞求道:“江先生,我想做您的狗。”

还在白塔内训练时,一项非官方、纯粹为了恶趣味而作的塔内匿名问卷调查显示,在不管是最想做谁的狗,还是最想让谁做自己的狗这两个问题的横线下,靠着和哨兵打架出了名的江慈矜的名字都被写了最多次。有一份问卷的主人似乎着了魔,癫狂地将“江慈矜”写满整页纸,独独空出一条横线,上面的问题是最想让谁做自己的狗。

总归是想做江慈矜的狗的人居多。理由是被美人用精神力压制或者干脆被打,一定都会很爽。

这是塔内高压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一些扭曲乐趣,仿佛写下一个名字,就能满足某种靠折辱尊严从而挤榨出情趣的性癖好。

江慈矜对这份问卷和它的结果不置可否,他没有填,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瞄到“请问您最想让哪位哨兵/向导做自己的乖狗狗呢?”这个蠢气熏天的问题时,窗外的春风荡开一片淡绿色的涟漪,江慈矜难得微笑一下,想到了方嘉因,如果可以,还有他那几位同为s级哨兵的哥哥。

这之中,并不包括私生子方礼。江慈矜和方礼的接触不过是一次客套的交流和几次隔着人群的仓促对视,而他不会把时间和精力虚掷在一个无权无势的c级哨兵身上。

可现在站在他身后、对他直白地袒露自己欲望的人,恰好就是方礼。

一桩平淡的演出事故,本该下场的龙套演员搞反方向,重返舞台。好在这时灯光为了转场而熄灭,黑暗中没人在意舞台上那一点几乎称不上是骚动的对白。

江慈矜听出方礼略带些鼻音的沙哑音色后,虽然喜欢这声音,但仍不免感到一阵无趣。他半伸着手将烟灰弹进露台角落的烟灰缸中,顺手按灭烟,转身看向方礼,道:“不好意思,方礼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放在哨兵之中,方礼也算得上是长得比较高大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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