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恰是故人重逢
偏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他睡得很熟,护士过来量体温拔针都没能把他弄醒。
从宁淮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蓬松的发顶,耷拉在眼睑的纤长睫毛和一小截秀挺的鼻梁鼻尖。
宁淮看了看表,两点多出门,现在挂完水已经六点半了。
他动了动有些麻的肩膀,指节轻轻碰了碰孟樾绮不再那么红那么烫的脸颊,低声叫他,“孟樾绮?”
“嗯?”孟樾绮迷迷糊糊动了动身体又往宁淮的怀里靠近了些,脸颊和鼻尖热热的贴在他颈窝蹭了蹭,伸手松松抓着他胸口的羊绒衫,嗓音沙沙轻轻的,“我好困。”
宁淮细密平直的睫毛上下扇动两下,把外套给他披好,提着医生开的药,伸手把人打横抱起来。
骤然腾空的感觉让孟樾绮稍稍清醒了些,下意识伸手抱住了宁淮的脖子保持平衡。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了自己现在的状况,顿时有些慌了,忙道:“宁淮,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从他的视线往上,入目的是宁淮线条流畅的下颚和侧脸,他看见宁淮抿了抿唇,“没事,你不是困吗,继续睡吧,我带你回去。”
孟樾绮哪敢啊,再困再难受都被他现在正被宁淮抱着这一事实给吓清醒了。
宁淮他不是洁癖吗,他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喜欢碰别人吗,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噢,自己身上还盖着他的外套,外套带着宁淮身上那股干净清冷的雪松气味。
疯了。
孟樾绮不敢乱动,他怕自己太重,给宁淮增加负担。
喉咙还是很痛,又痛又烧,他在心里把曲燃那小混蛋揪出来骂了个爽,然后哑着嗓音开口,“宁淮,放我下来,你把衣服穿上吧,外面冷,不然一会儿你也感冒了。”
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也不困了,刚刚睡了那么久。”
宁淮没回答,出了医院大门才把人放下,接过孟樾绮手里的外套穿上,垂着薄薄的眼皮和细密的睫毛看着他,“你不用这么客气,需要帮助就说,也不用一直对我道歉和道谢。”
“我们是……同学,是室友,不是什么需要客气的陌生人。”
宁淮似乎是没说过这种话,语气依然同平常一样冷淡不带感情,却听得孟樾绮心里发酸发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了的缘故,他的情绪比平时感性了许多。
孟樾绮用力眨了眨眼,憋回去想要流出来的眼泪,揉揉酸胀的鼻头,仰着脸弯起一双红红的眼睛对宁淮笑笑,“好,我知道了。”
宁淮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提着装着药的袋子,伸手牵住孟樾绮冰凉凉的手,“走吧,回寝室,外面冷。”
两人回到了寝室,意外地路梓阳和褚怀钰都在。
孟樾绮提着一兜子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发现自己桌边的暖气片上摆着外卖,看外包装是一家连锁粥铺。
他疑惑转头,看向路梓阳,“梓阳,这是谁买的?”
路梓阳刚洗完澡,擦着湿湿的头发走过来,“是宁淮点的,外面不是很冷吗,还在吹风,外卖送到楼下他怕凉了,让我先拿回来放在寝室。”
孟樾绮愣了愣,看着刚进浴室的宁淮的背影。
“本来我说给你们带饭的,但食堂的饭菜太油腻了,怕你吃了不舒服。”
路梓阳伸手碰碰他的额头,“下午宁淮跟我说你发高烧了,他带你去医院,让我跟老师请假,孟孟你现在好些了吗?”他又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摸着好像是不热了。”
孟樾绮点点头,“好多了,已经退烧了。”
他脱下厚重的外套,里面还穿着白色的毛绒睡衣。
路梓阳盯着他苍白憔悴的脸看一会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孟孟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赶紧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
“嗯。”孟樾绮转头看了看宁淮的桌上,拆开外面袋子,里面是两碗清淡的粥,不同口味,还有一盒小小的素包。
他只开了一碗粥,拿着小勺一口一口慢慢地往嘴里喂。
他嘴里淡淡的,也没什么胃口,吃不出什么味道,鼻头又开始隐隐发酸。
人在生病脆弱的时候总不免会想得很多。
下午妈妈的那通电话让他的心情跌落到低谷。
前段时间他过生日他们不来电话没什么,但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医院呢。
辅导员后来找到他说那天怎么也联系不到他的父母,直到孟樾绮自己办了出院回来,他妈妈才给辅导员回电话,说太忙漏接了电话,辅导员明明当时有告诉他们自己生病住院的消息,怎么也没见爸爸妈妈来一个电话问问他的身体状况呢。
孟樾绮很聪明,也很敏感。
他八岁的时候被养父母领养回家的时候就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是什么样的处境。
他的养父因为弱精症的原因,两人结婚多年没有小孩儿,做过很多尝试和治疗都没有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后来两人来到当时的孤儿院决定领养一个孩子。
就是在那次广场上汇演时,养父母看中了他。
一个月后终于决定带他回家。
他聪明、灵动、讨人喜欢,一家三口虽然条件算不上很好,但也度过了五年和谐快乐的时光。
直到他十四岁那年,妈妈那段时间总是干呕嗜睡,后来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因为怀孕。
夫妻俩对这个奇迹般到来的小生命万分惊喜和期待。
妈妈甚至辞职在家就为了安心养胎,生怕一个不小心失去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
孟樾绮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同样是为新生命的到来感到无比欣喜的,即使爸爸妈妈很多亲戚在他们面前总是开很多不合时宜的玩笑。
什么领养的孩子到底领养的,养不养的熟不好说。
领养的到底没有亲生的好。
你们现在只有一个人工作,家里经济压力大,不如把小绮送回去。
那些似是而非的玩笑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但他没想到爸爸妈妈真的听进去了,在弟弟出生后,他听到爸爸在给孤儿院打电话。
但那时候的孤儿院因为失了火,后来又因为经费已经无力支撑下去,原来的孤儿院在两年前不复存在,孩子和工作人员都四散各处。
父母想把他送回去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已流产。
爸爸妈妈没想到孟樾绮在他们的房门外把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孟樾绮虽然很难过,但仍然表示自己理解他们,并不怪他们。
但他们显然不信。
背弃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拔除。
他那时候十四岁,高一。
父母对他有了距离和隔阂,随着他的年龄渐长,那种距离被拉得越来越大。
最终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就在上学期,暑假期间,他又听到爸爸妈妈在聊他成年以后就让他脱离户口。
孟樾绮不知道他两次听到这种近乎于抛弃的事,对他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他知道自己以后只是一个人了。
他仍然会喊他们爸爸妈妈,但他们也许——并不想听。
孟樾绮强撑着把那一小碗粥吃进肚子里,因为精神和情绪都不佳的缘故,吃得很难受,几乎是在硬憋。他放下勺子,收拾好外卖盒,正巧宁淮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孟樾绮见状,拿了暖气片上那碗没动过的粥和素包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