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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本科毕业就出去挣钱,他要读到二十七岁,已经很不像话了,还退学重来?

错了就认栽,错了也得走下去。

他对师弟说“恭喜”,内心其实乌云密布。长工走了,脏活累活总量不变,以后的剥削只会更加严重。然后他想起一周没联系的教授,乌云里打了几道闪电,飞起了雨滴。

生活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学业感情两手抓就不奢望了,连一个能让他松口气的都没有。从他给了号码,已经一周了。这一周,他接了三个推销房产、借贷和补习班的骚扰电话,外加一个打错的,一个诈骗的。

每一个新号码都是破灭的肥皂泡。

闻笛叹了口气,跟师弟道别,望着对方踏上自由远行的风帆,自己留在原地,浑身湿透。

他打小就霉运体质,高考报志愿失利,秋招触礁,选导师踩雷,初恋是人渣,都霉了二十六年,不能放点阳光出来,给他透透气吗?

他揣起手,颓丧地走在树荫下。周六中午,校园里没有平日上学的紧迫,年轻的面庞从图书馆鱼贯而出,在路口分流,前往不同的食堂。

交错的人影中,熟悉的侧脸一闪而过。闻笛站在原地愣了愣,确认自己没看错,踌躇片刻之后,毅然朝那人跑去。

生活已经把人凌辱成这样了,想挖出点幸福感,不还得靠自己争取吗?

周身的低气压带着怨怼,化成热血冲上脑袋,让他莫名气愤起来。他穿过人潮,转了个半圆的弯,在那人面前停下。“教授,”他义正词严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找我讨债?”

边城看到他并不惊诧,但边城身旁的人露出玩味的表情。那人半眯着眼睛打量闻笛,似乎是没见过理直气壮上门的欠债人。

闻笛看那人脸熟,在记忆里挖掘一番,很快想起来,这就是那天朝边城泼水的戏精朋友。

糟糕,起猛了,没注意教授旁边有人。

闻笛窘迫地摸摸鼻子。拦住教授是一回事,有旁观者是另一回事。外文系博士找数学教授,怎么看都不像正常学术交流。

他可没想把跨系追老师的壮举昭告天下。

他正要找个理由开溜,可惜,戏精朋友没给他这个机会。“不介绍一下?”戏精笑眯眯地看着边城。

边城似乎觉得没这个必要,但还是尽到了中间人的义务:“这是闻笛,比你小两届,外文系的博士。”

“外文学弟,稀罕物啊,”那人微笑着朝闻笛伸手,不等边城介绍自己,就自报家门,“宋宇驰,热能系四字班的。”

闻笛被动地和他握手,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宋宇驰看着他,语气慈祥,又带着一丝悲悯:“你心脏好吗?”

素未谋面的学长关心自己身体,闻笛感到茫然:“还可以。”

“肝和肺呢?火气旺吗?”

“有点?”

宋宇驰瞟了眼边城,收回手:“那可就麻烦了。”

闻笛的脑子挤满了问号,可宋宇驰没有在诡异的场面中停留太久。他看了眼表,就朝边城摆手:“下午还有个双选会,我得去准备简历了,回见。”

然后又朝闻笛微笑——神秘、揶揄、意味深长,随即丢下这一连串的谜题,跑了。

闻笛望着他的背影,困惑在心里发酵,把刚才的愤怒和阴郁都挤到了一边。

百爪挠心的感觉太难受,他晃晃脑袋,绕回正题,抬起脸,用眼神质问游离于场面之外的边城。

边城看了他很久,久到他以为记忆出了故障,那天晚上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过。然后边城拿出手机,把通讯录调出来,翻转屏幕给他看:“你给的是个空号。”

“怎么可……”闻笛说到一半,刹住了舌头。

刺眼的阳光下,手机亮度调到最大,明晃晃地昭示他的错误:他把手机号第五和第六位写反了。

双手打字的常见陷阱。

闻笛绝望地闭上眼,想回到那个夜晚,把因为美色晕眩的脑袋按进下水道里。

何其愚蠢的错误,就像他无数次把开区间写成闭区间一样。可以让他从工科调剂到文科,也可以让他失去跟暗恋对象重逢的机会。

杏仁眼心虚地朝远处食堂瞟。看他没反应,边城问:“不是让我讨债吗?不打算还了?”

闻笛深吸一口气,把手机从边城手里抽出来,重新输入号码,检查两遍,递了回去。

边城瞟了眼屏幕,把手机放到耳边。

闻笛手里的iphone震动起来,他慌忙接通电话。

“看来这次没错。”边城说。

闻笛想冲进五百米外出土文物中心的古墓里躺下,永世不再醒来。他窘迫地涨红了脸,还没说什么,边城就把电话挂断了。

闻笛沉默地把手机收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追人的要义就是厚脸皮——不对,是勇敢:“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教授明天有空吗?”

边城答得很快:“有。”

“那明天中午12点见?”要得到肯定回答,重要的是不给选择余地。

“好。”

闻笛长吁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边城叫住他:“在哪见?”

他脚下没停,举起手机,用指头点点屏幕:“微信上告诉你。”

这场校园偶遇转变了他的心情。天气晴好,冷冽的风也不那么尖利了,骑车从凋零的树下荡过去,北京的冬景顺眼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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