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海猜测,她如果能反应得更早一些,被捂住的可能不是她的脸。
而是小孩的耳朵。
目的是为了从根源上,避免这朵大难不死的祖国的花朵,受到某个奇奇怪怪的大人影响。
“警/察叔叔,我可以见一见……叫‘尤文雯’的那个姐姐吗?我确实听那些坏人说过她。”孩子怯怯地对齐昭海说道,眼圈有点泛红,这是他获救之后,第一次对警方提出请求:
“我想把些话,亲自跟她说。”
致命殷红15
尽管, 尤文雯的病房跟小孩的同在一个医院,距离一点都不算远。然而,对这两个人见面是否会出现不可控的情况,齐昭海还是评估了好久。
毕竟, 信息泄露这回事, 确实是尤文雯那里出了问题。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警方原本可以更快地赶赴现场, 制止这帮劫匪的暴行。那样的话, 带小孩来银行的保姆也不会被子弹击中要害,不治身亡。这孩子的父母常年出差不在家, 跟保姆关系不错,所以警方不敢确定, 他是否会因此而迁怒尤文雯。
除此之外,劫匪当着这个孩子的面,是如何说尤文雯的, 也是个大问题……
但齐昭海最终还是同意了。
“算了, 他年纪还小, 左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试着让他们见一面也是可以的。这起案件的受害者里, 也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活着了。”齐队长把这个决定,告知尤文雯身边的警员,让他们带尤文雯过来一趟:“只不过,万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为上。一旦情况不对,必须要把他们两个隔离开。”
由于他们是走到门外去考量这件事的,此时, 齐昭海只要微微推开门缝,往里一瞥, 就能够对上小孩那眼巴巴望着的眼。
被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再硬的心都要融化。
“等一下,那个姐姐马上就来了。”
齐昭海揉了一下孩子的头发,语气软和了不少,可是该绷紧的神经,却一点也不敢松懈,时时刻刻防范着可能发生的变故。
当尤文雯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齐昭海看见孩子攥起拳,定定地看向这个陌生人。
他的心一下子吊起。
“吱呀——”一无所知的尤文雯将手放在门把上,微微用力推动。原本只呈一道窄线的门缝,就这样越开越大,敞开着欢迎这个应邀入内的访客。
所有人应声屏息,做好了尤文雯推门走进来时,气氛剑拔弩张的准备。
然而,一切异乎寻常的平静。
没有哭声,没有排斥,没有责问……更没发生小孩为了泄愤,尖叫着扑上去要打尤文雯的情况。
穿着病号服的小孩只是仰起小脸,看着尤文雯,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大姐姐,你别被那个人骗了,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我都听见了,他跟别人炫耀说,说你爱他爱得要发疯了,但他只是想利用你,一点都不爱你。”
他年纪小,说的词却大。
有一种小孩子硬装大人说话的别扭感。
尤文雯禁不住笑了:“你还这么小,懂得什么叫爱,什么叫利用吗?”
孩子抿着嘴想了想,似乎在很努力地研究这两个词的意义。半晌,他大概是想出了个结果,颇不服气地看向面前的尤文雯。
“我懂啊,年纪小为什么就不能懂呢?爱一个人,就是要对她好呀。”他挺起胸膛:“反正我知道,那个人又骗你,又吓唬你,还瞒着你在给你的礼物里装……呃,那个什么……能听到你那边的东西,然后利用了那个东西把警/察叔叔调走,过来杀我们,他一定不可能爱你的。”
霎时间,尤文雯的表情宛若雷击。
她的笑意冷却在唇角:“你说什么?那么多人的死,跟我,跟那条项链有关?”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这件事。
齐昭海瞥见尤文雯脸上那震惊的神情,稍微皱了皱眉。没等他发问,警员便立刻过来辩解:“这件事情,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尤文雯。一是案件详情不方便透露,二是怕她接受不了。但没想到……”
没想到——
这层窗户纸,首先被一个孩子捅破了。
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尤文雯手足无措地站在孩子的病床前,这一事实的获知,让她感到恐惧又惊愕。
哪怕警员没有故意看向尤文雯,尤文雯却觉得,所有目光在那一刻全都聚焦在她身上,并在她肩头缓缓凝实——带着斑斑血痕与一条条枉死的人命,化作岩石,冷冰冰地硌着肩胛骨。
那重量,压得她几乎无法挺直腰椎。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难以承受的重压下,尤文雯从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哀嚎。
尤文雯极度渴求一个否定的答案,于是如老化生锈的机械般,僵硬地一寸寸转过头,将求证的眼神转向在场的刑警:“这是真的吗?这么多人……真的是我害死的吗?”
她煎熬着,她等待着。
等待的每一个毫秒,尤文雯都在期待一句“不是”的回复。
但没有。
警员们出奇一致地选择了沉默。
静默的气氛,搅拌成粘稠的洪流。尤文雯惊慌地环顾四周,终于在这片令她窒息的默然当中,被迫接受了这个出离残忍的现实。她想要的答案,注定是不可能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