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齐昭海在旁边看着,宋冥甚至觉得,债主会把照片拿远或扔掉。
像丢弃极度晦气的东西。
厌恶的情绪是低评价,但没攻击性的。
从这个态度,宋冥推测债主当年气势汹汹的讨债举动,或许并没有那么顺利,并且拿结果毫无办法。
事实证明,这债主远比警方所想的,更加精明敏锐。在宋冥观察的同时,债主也在观察他们:“警/察同志,不会是这俩人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以为跟我有关系吧?”
齐昭海还没说话呢,债主就先大声喊起屈来:
“哎呦喂,警/察同志,我那可是合理合法的,法院总不可能有错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了,是他们违反合同在先啊,我要点违约金、损失费,不过分吧?”
“没问你这个。”齐昭海冷冷道:“你当年,是不是找了个要债公司?”
债主:“要债公司我找了好几个,你问哪个?”
“你当初雇佣来向李百丰和孙广追债的那个,名字里有‘龙’的。”齐昭海说。
“哎呦哎呦,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债主放下茶杯。他调整坐姿,向前倾斜身子,压低后的嗓音透着阴气森森的诡异:
“我跟你说啊,这事儿,邪门!”
他睁大混浊灰白的老眼,死死盯住齐昭海和宋冥。
那蒙了尘般的眼珠,死物似的,一瞬不眨地注视着他们,似乎是希望从两人的脸上,发现些讶异或是被吓到的蛛丝马迹。
直到确认他们真的波澜不惊后,债主才略感遗憾地开口:“那个追债的公司叫龙椎要债,我本来以为这名字,应该挺靠谱的,他们派去的人我看也不错,刀疤脸,能唬人。哎,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后面会出那等子事……”
债主话到重点,戛然而止。
齐昭海警告式地瞟他一眼:“问询而已,没有必要留悬念。”
这样的人堪称人精。
只怕说故事是假,试探他们虚实才是真。
“行行行,现在的年轻人性子急,听不得我这把老骨头翻旧黄历喽。”债主低头喝茶,颇为扫兴:
“后来啊,我这钱还没要到呢,派去讨债的那个刀疤脸突然跑了。我再请了别人去要这笔钱,可他们死活都找不到那俩人。负责讨债的人跑了,两个背债的没了。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一下子失踪三个?”齐昭海沉下眉尾,眸光暗敛。
那性质可就严重了。
“没有没有,没那么严重。”债主讪笑着,忙说:“那刀疤脸的没失踪,就是联系不上。他电话里一听见这事儿就挂断,信息也不回,没过多久连家也搬了。他朋友说他是给吓惨了,具体被什么吓着了也没说。”
齐昭海抿了下唇。
一提起跟李百丰和孙广讨债的事,就立刻终止谈话。这个举动非常可疑。
他在逃避这件事,为什么?
是真被吓住了?
还是心虚?
齐昭海对这人来了兴趣:“这个负责讨债的刀疤脸,叫什么名字?”
“我们管他叫老疤。”债主说。
只因为他脸上的那道刀疤,太过具有标志性。
那道可怕的刀疤划过鼻梁,从老疤左眼下方一直延伸到他的右嘴角,紫红蜈蚣似的盘踞在那里。哪怕匆匆一瞥,都能让人由衷地感觉心里发怵。
脸上这道疤,曾经是他凶悍的证明。
如今,成为了找他的特征。
也幸好老疤有这道疤。
否则,隔着十余年的漫漫时光,用一个潦草的假名寻人,肯定会是一种海底捞针般的折磨。
即使——
现在也差不了太多。
简尧副队办事靠谱高效,根据债主和龙椎要债公司老员工的描述,他利用技术手段,在软件上拼凑出了一张符合老疤面部特征的脸。
当简尧转过电脑,把屏幕上的人脸图片给债主看时,债主惊讶地竖起拇指:
“像,老疤就是这个样子。”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需把老疤的合成图片导入系统里进行比对,然后等待结果出来即可。
齐昭海站在会客室外,隔着玻璃墙观察债主的反应。他问宋冥:“这个债主,可能是导致李百丰、孙广失踪的罪犯吗?”
“可能性不是很高。”宋冥列出推断依据:“他在认出可能遇害的李百丰和孙广两个人时,显露出的微表情是程度较轻的厌恶。这是一种值得分析的微反应,这代表他在评估我们寻找这两个人,对他是否会产生威胁,并得出了否定的结论,所以心态轻松很多。”
债主是做过亏心事。
但他不太可能炮制失踪案。
如果真祸害了两人,被警/察拿着死者照片找上门,瞬间的微表情应该是恐惧而非厌恶。
至少,反应的程度不应该那么轻。
所以债主所做的,从单纯的法律层面上应该都是相对“合法”的,不怕他们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