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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鹊!”韩嫇叫喊着。

“阿鹊——”她撕心裂肺地喊着,猛然坐了起来,衣袖已然湿透。而她手边的那杯茶竟不知何时被她推翻,弄了满桌的水。茶水顺着桌沿滴落,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阿鹊……”她看着桌上这一滩水,视线已全然模糊了,可她不忘连忙拿起那燕子花灯,将这花灯小心捧在手上。

“阿鹊,我记住了,”她抽噎了几分,“我要……好好地活。”

“小姐?怎么了?”门外的侍女听见了门里的动静,连忙掌灯来瞧,却只见韩嫇提着一盏燕子花灯,满眼是泪地立在这黑漆漆的夜里。

“没什么,”韩嫇垂泪答道,“我只是……心痛。”

这个梦太短了,太短了。她想再看看她,好好地看看她。

于是,第二日一早,韩嫇便又修书一封,送去了张铉的府邸——她实在是很想送她最后一程。可惜,张陈两家依旧没有答应她,但不同的是,在那封回信中,对方的态度委婉了许多。

“死者安宁为大,不应再生事端,望韩家莫要执着于此。小女即将葬入张家祖茔,下葬后,陈家会搬离润州。前尘往事,便且随风去。”

落款是陈家的父母。

韩嫇看着这回信,苦笑一声:“还是不让我去吗?”她想着,将这回信捏成了一团:“阿鹊,对不起,我连到你灵前一哭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以后祭拜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叹着,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来人。”她唤着,却又睁开眼,起身到了书桌前,提笔便写。

“小姐,何事?”侍女进门问着。

“发讣书吧,”她说,“韩家五娘病逝了。”

“什么?”侍女大惊。

“我已想好了。这一次,葬的是韩五娘的棺材。等到我百年后,便将韩恒的棺材从地窖中迁到坟地,借了他的名字这许多年,总该还给他。至于我,”韩嫇说着,顿了一顿,“我不会忘记我是谁,有朝一日,这些旧事迟早要公之于众。我死以后,便将我烧成灰吧。然后,将我撒在陈姑娘的坟上。她葬在了张家的祖茔中,我生不能去祭拜,死,定是要和她在一处的。”她说。

“小姐!”侍女大哭,“为何要如此啊!”

韩嫇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写着一封又一封的讣书。既然她无法在陈阿鹊的灵堂上为她哭上一哭,那她便在韩五娘的灵堂上为她哭;既然她无法为陈阿鹊的灵堂上披麻戴孝,那她便在韩五娘的灵堂上为她披麻戴孝;既然韩五娘和陈阿鹊无法成亲拜堂,那她便要韩五娘和陈阿鹊在同日发丧。

她要让那送葬队伍,变成她们的迎亲队伍;她要让这葬礼,变成她们的婚礼。

她做了两个牌位,一个是陈阿鹊的,一个是自己的。那日,韩嫇亲手将一套嫁衣和燕子花灯在陈阿鹊的灵前烧了,又将自己的礼服放入了那口空棺中,钉好了。

“阿鹊,”她心想,“这嫁衣和这花灯,我给你送去了。”

“你要我好好地活,我便好好地活,我不会让你失望。等我终成一番事业,我会让那些人知道,女子并非笼中之鸟,女子亦可翱翔高空!”她抚摸着自己的棺材,又低头拿出了陈阿鹊留下的血书,“只是,要辛苦你多等些时候了。但你放心,我会来陪你的。终有一日,我会陪你一起走上这条路。来世,我们定要携手相伴、白头偕老。”

一旁,陈阿鹊换上了她烧来的嫁衣,提着那燕子花灯,泪眼朦胧。“阿嫇,”她说,“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韩嫇赶着为韩五娘办了葬礼,最终,陈家、韩家,同日发丧。送葬那一日,世人眼中的韩三郎披麻戴孝,一路送葬一路哭,哭得仿佛肝肠寸断。而葬礼之后没多久,陈家便举家搬离了润州,张铉过了两年也再娶了……没过几年,这桩旧事,便被传成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再没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韩嫇知道,但她如今,只能用韩三郎的身份生活了。她依旧如往常一般,在府中开课授学。她在蓄力,等着向世人证明什么。而在她的卧房里,陈阿鹊的牌位就悄悄摆在那。她每日都会给陈阿鹊上香供奉,然后同她说些日常琐事、肺腑之言……就如同陈阿鹊还在世一般。

的确,陈阿鹊都能听到。因为,她就在她身边。

外边的雨总算停了,可夜也已经深了。凡世忽然安静下来,没有雨声,没有人声,只有这土地祠里的鬼魂静静诉说的声音。

崔灵仪听到此处,也不禁伤感起来。可她想了又想,又忙问陈阿鹊:“可我不过见了韩嫇一面,便看出了她身上的蹊跷。润州城里这么多人都见过她,难道没看出来吗?”崔灵仪说着,看了癸娘一眼,又直问道:“还是说,那些人真的全被你处理了?”

陈阿鹊笑了:“倒也不是都被我处理了。”她说着,手指轻轻抚上这燕子花灯:“一开始,她很谨慎,极力将自己打扮成男子模样。可是,人总有疏忽的时候。有一日,她因为太过困倦,就在书桌上睡着了。正巧,那时正是学生入府上课的时候。”

“先生、先生?”

韩嫇被学生小心翼翼地唤醒,抬头一看,只见是个衣着朴素的少年,是她的学生。这少年十分勤奋,每日到得最早。韩嫇见了,连忙坐直身子,不自觉地扯了扯衣领,整理了下着装。“不留神,竟睡着了……请坐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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