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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景

 

楚晚宁神情淡漠,凤眸肃然,他抿唇,一时间难以回答,默默将袖子收了收。

然后他看到墨燃突然侧身低头,亲昵的吻落在他的鬓侧,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温柔。

“傻了?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墨燃低声轻笑,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像是爱不够似的,亲了亲那张薄润的唇。

他下意识地躲,却被墨燃掰过肩膀,狠狠地亲了上去,这次不再是浅啄,而是直接了当地占有,宣示着帝君的所有权。

墨燃痴痴地望着他“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楚晚宁心头一震。

原以为岁月烟波浩渺,再难起零星波澜,哪料想黄泉九折心不死,一眼枯木又生春。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他来不及去探究这背后是真是假,是爱是恨,就已经被卷入这一场情潮中。

和从前一样,像是林中猛兽,迫切地与他纠缠撕咬,融化他的傲骨,吞噬他的灵魂,勾着他一同欢乐。

墨燃在他周围建起一座城,他渐渐迷失在墨燃的城中,整个人陷在软榻中,忍不住颤抖着,攀附着墨燃,春水缠绵,又伴着惊涛骇浪。

墨燃将他抱起来,一只手挡着他的头,小心地爱护着他,怜惜着他。而他像个提线木偶,被动接受着墨燃给予他的一切。

和从前的情事不同,他用死亡教会了踏仙君如何爱一个人。

可是没有人来教他如何救踏仙君。

他闭着眼,濒临赴死般,缓缓地沿着眼尾落下一滴泪。

他只能清醒地陪着他沉沦。

最后,他的心跳和呼吸随着墨燃的动作起伏。

天上人间,来去一梦。

红鸾情动,半晌贪欢。

楚晚宁倚着墨燃的肩膀,全身都是软的,墨燃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在他耳边轻声撩拨“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抱你去洗一下。”

“不用。”

楚晚宁双目茫然,脸上红晕未消,待身体有了一点力气,便强撑着要从墨燃怀中出来。

“你走吧。”

清冷的声音与记忆中清白雅正的宗师重叠,似数九凛冬,寒风呼啸,将墨燃想要去抓楚晚宁的手指冻的颤了颤。

今日怀中的人异常坚硬,不似往日主动往他怀里蹭的小兽,那般爱他,依赖他。他造出来的楚晚宁是一张白纸,这张白纸上只写了他一人的名字。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留住他。

“你想没想过,他若是想起来了,你做的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华碧楠的话犹在耳边。

墨燃沉默,他知道会有这一天,楚晚宁早晚要想起来,那个爱他的楚晚宁也会随之消失。

是他痴心妄想,想要这梦做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最好在他合眼前,这场梦都不要醒。

正义之师重振旗鼓,天下英雄纷至沓来。如果他终究难逃一死,那么至少,让他带着楚晚宁的爱上路。

华碧楠冷笑道

“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风声战栗,呼啸而过。

又一声,秋蝉呜咽,落日向晚。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天地寂寥无声,尘埃就此泯没,只听的见一个暴君剖心的自白

“我恨过他,伤过他,害死过他。可等他死了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他。”

“我不能再失去他。”

华碧楠脸色阴沉,八苦长恨被楚晚宁的残魂干扰,墨燃又将自身的魂魄撕裂,折腾下来八苦长恨已经四散飘零。

他只能先稳住踏仙君,再做打算,幸好无论什么时候,楚晚宁都是墨燃的软肋。

于是他从容道“你若再不造棋子,死生之巅丢了不要紧,可你还护得住楚晚宁吗?”

“你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夜色倾颓,浓密的乌云将最后一点月光也遮住。

日子终会有尽头,埋藏其中的引线终会沿着预定的轨迹,在某个时间接上命运安排好的一切。

墨燃离开了巫山殿,临走前,他又不死心地望了一眼楚晚宁

“真的要我走?”

楚晚宁沉默不语,等了许久没有回音,踏仙君也沉默着,眸中像深不见底的幽潭,绝望的等待着宣判。

可这宣判迟迟不肯落下,又隐隐的给了他一丝希望。他深呼吸,下定决心装傻到底,他转身回抱住楚晚宁的腰,继续发挥他不要脸的攻势,一口气甜腻腻道

“好晚宁,好宝贝,别赶我走,巫山殿是我的寝殿,我哪里都不去。”

楚晚宁心中大骇,四肢僵硬,脸上却平静地看不出半分颜色“那我回红莲水榭。”

“别别别,我走。”

墨燃垂头丧气地两步一回头,像个老妈子似的嘱咐道“你要是晚上害怕的话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

秋意浓刹,风刺骨地冷,门口的婢女已经被支开,墨燃说在外面,就真的守在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

他不是不想进去,也不是不能进去,哪怕他如今灵力减弱,也有一万种对付楚晚宁的方法。

可他不能像从前一般无所顾忌地进去。不能像从前一般将楚晚宁强硬地按在身下,逼他迎合,逼他堕落。

不能。

如今看着楚晚宁脸上痛苦的表情,他会心痛,像是生了锈的沉铁重新被刀剑擦出火花,楚晚宁重新唤醒了他麻木的神经,连同心脏都开始重新跳动。

他似是醒了。

昆仑山上的血冰冷彻骨,却将他带回了人间。

至此,迷梦中的人终于睁开双眼,唤醒他的人永世长眠。

巫山倥偬,海棠蒙尘,血沾了踏仙君的袍角,却也染红了踏仙君怀里的白衣。

命当如此,他和楚晚宁注定缘薄。

这一番兜兜转转,原来他对楚晚宁,爱恨皆错,爱不了,放不下,恨时刻骨,悔时断肠。

想忘时难忘,想见时不见。

眼看就要晚了一步,可踏仙君不信命。

他拼尽全力终于将人找回来,如今只捧在手心里宝贝着。他不想楚晚宁记起,可当楚晚宁真的记起时,他又感觉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

这种心情很复杂,既担忧,又欣慰,他怕楚晚宁恨他,又希望楚晚宁恨他。

他想与楚晚宁天荒地老,盼着楚晚宁忘却前尘,可当他注定要背负数不清的血债时,他又不能让楚晚宁和他一同背负。

若是必须在“与楚晚宁在一起”和“让楚晚宁一个人活”中间选一个的话。

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夜雨姗姗来迟,噼里啪啦浇了一通,他双手交叠,指尖藏在袖口中,从前灵力丰沛的时候,他甚至随手便能化出一枚棋子,

华碧楠不知道,他已经无法再造出棋子了。

甚至是从前的棋子,也被他遣走。

他此刻用药控制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他一直在找方法,只可惜他于药修了解不深,找了数本典籍也无济于事。

夜雨滂沱,丝毫没有要停的架势,他只能靠在门口,绝望的等待着这场雨下过去。

屋内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榻上柔软舒适,干净温暖,仿佛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帷幕放下,转眼只剩了楚晚宁在榻上辗转反侧,他的眼睛虽是闭着的,双耳却不动声色地在关注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墨燃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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