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行驶地不大平稳,这条路并非国道,白塔实验室拿利益所得秘密修建了一些公司专用运输通道,但大部分仍在修缮中。路面难免不平。
在并不算剧烈的颠簸中,观灵悄无声息地醒了过来。
他被牢牢地捆绑在一张简陋的便携式床上,手脚乃至脖子都被束缚带死死地锁扣在了床上,黑色的半脸套在他的后脑勺处环扣,皮革在车内白炽灯下泛起光泽。
隐隐发出电流声的白炽灯扣在车顶,刺眼的白光照彻他琥珀色的瞳孔,他微微眯起双眼。
他忽闪的睫毛微微颤动,以一种不安的频率眨眼环顾着四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秒,白炽灯光忽然湮灭,伴随着电流声骤然消失,车内被一片黑暗所吞噬。
一阵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地从观灵那个视角所看不到的方向传了过来:
“你醒了。”
观灵于是才意识到,那个可怕的仿生人一直在凝视自己。
他话音落下的好一会儿,车内仍旧是一片死寂,车轮碾过小石子发出的声音很清晰,压过了观灵克制的呼吸声。
束缚和黑暗让他陷入到一种绝对的劣势中,他的眼睛睁得极大,却除了车顶什么也望不见。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得到回应,忽而从头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军装摩擦的瞬间,那人身上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勋章碰撞间发出叮当声,军靴踩在地上,不徐不急地朝自己走来。
危险,一种顶级危险。
观灵意识到想要蒙骗他绝非易事,不如现在就逃跑来得更加可取,他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那些束缚着他的束缚带,革带宛若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白皙的肌肤之上,几番挣扎下也留下鲜红的吻痕。
因为疼痛以及脖颈处革带带来的窒息感,他的眼角也渗下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军靴“哒哒”的声音暂停片刻,几秒钟后,他对上了那双蓝色无机质的双眼。
车内一片昏暗,只有将那双眼睛若有若无的蓝色的光,里面没有一点情绪,是仿生人的眼睛。
弥赛亚没有体温的手轻轻贴上观灵的面庞,替他抹去那几滴泪水,若有所思道:“别哭。”
他俯下身,黑暗之中他湛蓝的瞳孔是观灵所能看见唯一的颜色,他没再挣扎,就好像他记忆中也曾有过这样一片湛蓝色。
见观灵平静下来,弥赛亚垂眸:“good boy”
他伸手轻轻拂去观灵面前细碎的发丝,让那双棕色有极具迷惑性的双眼露了出来,长长的秀发在他的指尖盘绕着,他愣神地望着那双眼睛,以一种极克制的声音说道:“我们来做个小交易。”
“我帮你把脸套取下来,但是你不能发出声音,怎么样?”
弥赛亚垂下眼眸,用眼神询问着观灵,后者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我们商量好了?”他问。
观灵点点头。
弥赛亚不带任何温度的双手插入观灵的发丝中,摩挲着找到脸套的搭扣,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咯嗒”声,黑色的皮革脸套掉落到了车厢的地板上。
弥赛亚满不在乎得将它一脚踹到了一边,回神留意到观灵说不出是怯生生还是好奇的目光,哑声扯出一抹笑来:“别这样看着我。”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他说,很认真:“而且这个问题,只有你能给我答案。”
“别人都会骗我,包括斯坦顿在内,没有人真的拿仿生人当回事。”弥赛亚俯下身,一只手摩挲过观灵的发际,另一只手撑在床头,以一种近到几乎危险的距离俯身望向他:“但是你不会骗我的,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观灵喉头上下一攒,不动声色地向后略微仰头,似乎这样就能离弥赛亚远一点,他没说话。
他感受到目光如炬,弥赛亚问:“你还记得什么吗……在实验室之前的事情。”
观灵目光倏地一动,又听见弥赛亚说“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总能感觉到一种联结……一种和你的联结……”
“还有……还有一系列,毫无意义,不,不明所以的图像,就那样毫无关系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就好像……混乱的诗篇……”他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我只是,只是需要找到其中的联系……然后就可以……”
他眼睛忽然明亮起来,觑向观灵:“我就可以找回我自己的记忆了。”
弥赛亚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观灵,他的眼神在游离,又好像飘去了什么很远的地方,“我看见一座雨天的垃圾场,永远是雨天。”
他自顾自往下说:“走廊上的霓虹灯,简陋的手术室,古老的教堂,死相惊悚的神父还有修者的悲歌。”弥赛亚忽然顿住:“这些没有意义的画面,好像一个永远无法逃出的梦魇一样萦绕着我。”
“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些机械性的故障,一些……你懂的,科技上的缺陷。”弥赛亚宽大的手掌缓缓攀上观灵的脸,指尖描摹过他的五官,就好像他曾幻想过的那样,“但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不是一些‘故障’,而是故事的节选,是我记忆的片段,因为……”弥赛亚声音在发颤,这种你绝不会在白塔少将身上所窥探到一分一毫的破碎感,此刻在黑暗中宛若潮生般满溢出来,仅仅只是透过那一丝一缕发颤的尾音,好像就能望见他对属于自己记忆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