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与赵瑾一同离开邑京……
谷怀璧念头方起,余光便不动声色地朝羽林军缝隙中的一角看了去,他心中矛盾至极,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缰绳。
赵瑾今夜一旦离开,剑西与大楚便是彻底决裂,到时候兵刃相见,剑西获胜的几率有多少?梁州守备军中人才济济,他若是跟随赵瑾而去,那么出人头地的几率又有多少?
这是一场赌博,一切都是未知。
座下的马不耐烦地喷了喷鼻子,左右羽林军的马也接连不一地踢着蹄子低鸣几声。火把燃烧着,几乎要将这湿寒的夜都烤焦。
谷怀璧闭眼又睁眼,他赌不起。
定定心,他偏头看了一眼方才注视过的羽林军角落,对赵瑾道:“侯爷,你走了倒是无事,但你看看这是谁?”
樊芜被束着双手堵着嘴,让人拖着带来了最前侧,她的颈边横着一把刀,可她毫无畏惧,在挣脱了口中的堵塞后对赵瑾厉声道:“瑾儿,赵家没有孬种,娘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生死不过是眨眼的事情,你莫要因小失大!”
“谷怀璧!”赵瑾眼中迸出带血的红,这一刻恨不得撕了他,“放开我娘!”
“容易,”谷怀璧见她果然被威胁住,嘴角扬起胜利者的蔑视讽笑,“只消侯爷放下刀,再上前两步,随我入宫去见太子。”
赵瑾咬牙切齿:“谷怀璧,你不要欺人太甚。”
谷怀璧道:“吃皇粮的人,自然是奉旨行事,侯爷是想抗旨吗?可不要让我难做啊。”
秦惜珩用整个身体挡着赵瑾,冷声道:“谷怀璧,你当我是死人吗?你今日若不说个明白,就别想带走我的人。”
“臣今日办的是公事,公主若是执意阻拦,那臣就只好……”谷怀璧抬起两指,招呼着后边的羽林卫,“公主千金之躯,你们可得照料好了。”
“是!”羽林军们上前一步,赵瑾立刻将秦惜珩扯到了身后,握住刀柄小步后退。
混乱之中,有多余的车马声适时而出,高喊一声:“慢着——”
左右羽林军齐齐停止了动作,纷纷朝声源转去。
车辙声夹杂着蹄音从那方传来,不多时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秦惜珩唯恐来者是敌非友,紧张地牵紧了赵瑾的手,不许她离开自己半步。
“别怕。”赵瑾拍拍她的背,反倒比她更为镇定。
马车逐渐靠近,赵瑾在火把的颜色中看到了车檐下垂挂着的龙形结,心神一动,低头看了秦惜珩一眼。
是皇家的马车。
秦惜珩亦认了出来,重新站在前方为赵瑾做盾,越发将她护得紧,提着十二分的警惕预备应事。
车夫在一众人屏息的沉寂中勒了马,撩开帘子低声道:“王妃。”
骤然愣住的不止赵瑾和秦惜珩,就连谷怀璧也稍稍吃惊,不知这位久居佛前的贵人怎么突然出现在此。
英王妃缓缓下地,她今夜的衣着依然素净简单,绾得整齐的发间不缀任何珠钗,只有一朵洁白的茉莉。
上次在酒楼分开后,赵瑾就再没有见过她,只是时不时地能从秦惜珩手中收到些糕点。
秦惜珩分不清她的来意,试探一喊:“二姨?”
英王妃对她二人淡淡一笑,随即转向谷怀璧,硬声道:“放开敦华夫人。”
赵瑾略微惊讶,立刻看向樊芜,满眼询问。后者明显也是一阵错愕,母女二人在半空中交换了目光,暂且不动。
“王妃,这……”谷怀璧深感不妙,当即用笑容来劝离她,“不知英王……”
“今夜之事,无关英王。”英王妃打断他,“放人。”
谷怀璧道:“王妃久在佛前,怕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梁渊侯……”
不等他把话说完,英王妃突然从袖中变出一把匕首,对着谷怀璧道:“你放还是不放?”
小小一把匕首,谷怀璧倒不怕被伤着,况且英王妃只是一个妇人,也翻不起什么浪。他面露嗤笑,正要说话,何料英王妃将匕首的方向一转,竟然对准了自己。
卲广最先开口而喊:“王妃!”
众人始料不及,谷怀璧更是慌着下了马,“王妃,您这是做什么?”
英王正妃的身份倒是无足轻重,要紧的是,她还是宁相和宁皇后的亲妹妹,正正经经的宁家人。
谷怀璧担不起这个责任。
秦惜珩被她的举动惊住,“二姨您做什么!”
英王妃从容不迫地退却几步,声音平静地对谷怀璧道:“我说,放了敦华夫人。”
赵瑾手中捏满了汗,不知第几次朝英王妃投去目光。
她今夜是来解围的。
赵瑾对英王妃恭敬一揖,“王妃今夜的恩情,怀玉没齿难忘。但是我赵怀玉不愿欠下人情,王妃赶紧走吧。”
“错了。”英王妃看了过来,对她莞尔道,“不是人情,这是一个做娘的天生而来的护雏本性。怀玉不怕,娘不会让任何人害你。”
她说完,又用刃口压着自己的颈脉,冷声对谷怀璧道:“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想活着回去。这是宁家欠的血债,既然没有人还,那就让我一个人来还,否则等我下去了,也是无颜见他。”
“王……”赵瑾刚一开口,就被樊芜的声音盖了过去,“你算哪家人,你何来的面子在我们母子面前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