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伏在地上说:“小……小臣是千芳馆的,做些洒扫活计,方才,上头的主管说,让小臣将这盆玉竹送去蘅筵宫。小臣是一时心急才冲撞到了侯爷,望侯爷恕罪!侯爷恕罪!”
屈十九似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道:“这都一天了,还没整完?”
内臣道:“实在是要搬的盆栽太多,做事的人又少,所以……”
玉竹,蘅筵宫。
赵瑾一听就懂了,她面色平静,不动声色地对屈十九道:“总不好用这一身去面圣,司衣局离这里也不远,这样吧,屈公公先行一步,我去司衣局换身衣裳就去面圣。”
屈十九怎敢让她单独一人,立刻道:“还是让臣随侯爷同去吧。”
“嗯,也好。天要黑了,省得我摸不着路,你在前面走吧。”赵瑾不便拒绝,唯恐让屈十九看出了端倪。她趁着屈十九转身的空档快速瞥了一眼跪着的内臣,只见他的袖口里露出一面铜色令牌,上面隐约写了“仪安”二字。
赵瑾对他微一颔首,马上跟着屈十九走去。
秦惜珩在宫里算是一朵霸王花,谁见了她都得绕道而行,可却偏偏派了个脸生的过来,还刻意打着哑谜传话。
这宫里能压得住秦惜珩,又让她有所忌惮不敢动作的没几个人,她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却不敢声张,亦或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
可秦惜珩既然知道她进宫是要面圣,又何必差人来让她回去,这不是公然与自己的爹过不去吗?任凭仪安公主再如何受宠,也不该有这样的举动,除非这是秦惜珩故意为之,不让她去见楚帝。
赵瑾想到这里愣了愣,又记起内臣反复写的那个“逃”,心中豁然明朗。
楚帝今夜的口谕来得突然,方才入宫门时的搜查也是与往日不同,赵瑾本来就心存疑惑,现在加上秦惜珩的这一通点拨,她已经完全能够猜出今夜的全貌。是下,赵瑾慢下了脚步,漠然地喊了一声前面的人,“屈公公。”
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芒在西边沉下,宫道上的宫灯已经亮起,赵瑾背光站在这里,半侧脸也匿在阴影之中,面色阴晴可怖,屈十九猛然回身,像是看到了阎罗无常,当即吓得心中一颤。
“侯、侯爷,何事?”他咽了一口唾沫,勉强笑道。
赵瑾眸露鸷色,压低了声腔道:“圣上,真的是一直在等着我?”
屈十九脸上的笑僵了僵,很快就说:“那是自然,侯爷还是……”
赵瑾动作更快,一掌下去直接将他劈晕。
“侯爷!”方才的内臣追了上来,这时才敢直说,“侯爷赶紧走!”
赵瑾问他:“公主还说什么了?”
内臣道:“凝香姑娘传公主的话,叫侯爷迅速离开邑京,赶紧去朔方请程新禾。”
赵瑾迟迟不敢定下心中的猜测,不死心地问道:“圣上怎么了?”
“小臣不知,只清楚这一趟是来找侯爷传话的。”他将袖子里的令牌塞给赵瑾,道:“公主说了,侯爷拿着这个,应该无人敢拦。没有时间了,侯爷,赶紧走吧。”
奔赴
秦潇坐守在海晏殿的偏室里,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赵瑾怎么还没来?”
外出打探的人此时回来了,战战兢兢说道:“殿下,赵侯跑了。”
“什么?”秦潇先是一怔,旋即勃然大怒,“不是说已经入了宫门?他如何跑的?”
这人跪下,瑟瑟作抖不敢抬头,说道:“是……是仪安公主的宫牌,他拿着公主的宫牌百般巧言,趁着我们的人不备,打伤之后就跑了。”
秦潇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摔出去,大骂:“混账!”
谷怀璧就守在殿外,他听到这声咆哮后顶着风险进来,主动请命道:“殿下,让臣去吧。臣一定替殿下拿下赵瑾。”
“先封锁城门。”秦潇脸色铁青,“孤倒是要看看,他还能插上翅膀飞天不成。”
赵瑾在羽林卫手中走了个圈,终于摆脱了身后的穷追不舍。她躲到一处墙角,靠在墙上喘息几阵,心中忽然茫然不知去处。
形势已经彻底地倒向了太子一系,即便此时再去朔方请程新禾援手,真的还能补救吗?
她迅速地在心中掂量轻重,头也不回地先往侯府赶去。
今夜的逃出生天等同于彻底与秦潇撕破脸皮,她若是独自离开,那么留京为质的樊芜就会成为她最大的牵挂,而秦潇势必不会放过这个威胁她的机会。
往日里灯火通明的大街在今夜全都变换了模样,目所能及之处尽是黑黢黢的一片,唯有街边的店铺屋舍里透出几道光,给这暗沉沉的街道添上了几分并不显眼的色彩。
赵瑾竭尽全力往侯府跑去,耳边的风呼啸着远离,隐隐之中夹杂了零碎混乱的马蹄声。
火把的光芒猝然出现在前方,赵瑾以手掩目眯了眯眼,脚下迅速转变了方向,往距离最近的一处城门逃去。
她赌秦潇还要拿樊芜为饵,不会轻易动手,因此为今之计,是保得自己有一处安生之地。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双腿难敌四蹄,身后有个声音在这时而起,冲她喊道:“赵瑾,城门已闭,今夜你无路可逃!”
百步之外就是朱雀门,赵瑾跑在这宽敞的朱雀大街上,心头升起一股无法扭转的绝望。
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