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使
敦庭大雨洪涝的事经章之道上禀朝廷之后,没几日就传来了回音。赵瑾看着章之道递来的这封奏折回文,手指轻轻地叩击桌面。
回文说朝廷要派奉使来敦庭巡查,顺带抚慰受难的百姓。
章之道见她许久都不说话,开口道:“侯爷,这……你看……圣上会派谁来?”
他在剑西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朝廷特派奉使来巡,从接到回文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很是没主意。
赵瑾决定稍后着夜鸽飞书一封打听打听,先简单对他道:“刺史别急,咱们只要做好该做的就行了。身正不怕影子歪,这总不至于落人口舌。”
章之道走后,秦惜珩端来药给她,“徐姑娘都说了让你少思少想,你就是闲不住。赶紧喝了。”
赵瑾试了试药的温度,忍着苦一饮而尽,叹气道:“万一来个宁相的人,回去之后信口胡诌怎么办?公主让臣怎么不思不想?”
秦惜珩道:“即便来了宁相的人,你就有主意了?”
赵瑾暂时想不到什么糊弄人的主意,只能对着手中的奏折回文发呆。眼前忽然在这时伸来一只手,直接就触抵了她的额头。
她怔了那么一下,听到秦惜珩道:“好像还是有些烫。”
“臣好多了。”赵瑾笑笑,“公主不用太紧张,臣真的挺好的。”
秦惜珩问:“什么时候回去?”
赵瑾道:“至少得等这位奉使来了之后。”
秦惜珩道:“这里是敦庭,况且章之道也在,你要留下来做什么?”
赵瑾拉她坐下,道:“公主不知道,章之道虽是剑西刺史,可为人有些老实巴交了。臣怕这次的这位奉使有备而来,担心他应对不来。”
秦惜珩道:“那他总不能一直这么仰仗着你。”
赵瑾道:“这些年,他与赵家同系一舟,我们互相知根知底,好些话可以直说。倘若臣不帮他看着点,万一这次的奉使找个名头告上御前,朝廷说不准就要将他革职处理,到时候若是换个宁相的人来担任剑西刺史,臣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秦惜珩经她这么一点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道:“你这二十年,过得这么难。”
赵瑾只是淡淡一笑:“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是一件难事。”
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秦惜珩记住了那个下午很久。
不到半月,邑京的奉使便抵达了敦庭。赵瑾毕竟是个边将,不太方便直接与奉使见面,于是暂且落在县衙后不动,就等晚些再见。
戌时三刻,敦庭街头的一家茶肆里,赵瑾推门而入,目的性十足地进了一个雅间。
有个人早已等候在此,见她终于来了,嬉笑着先说了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阿瑾,你让我好想啊。”
赵瑾在他对侧坐下,撑腮说道:“殿下,你还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她原本很是担心这次要来敦庭的奉使,当日看过章之道给过的奏折回文之后,转头就让夜鸽去信邑京,打听这奉使究竟是谁。
然而不知是不是无巧不成书,邑京的回信上便有秦佑的名字。
既然是熟人,那很多事情就不需要赵瑾操心了。
秦佑仍是那副弥勒佛似的笑脸,“怎么,你见到我,就不欢喜?”
赵瑾干笑两声:“欢喜,我见到殿下简直欢喜得不得了。”
“啧。”秦佑不满,“没诚意。”
他提起酒壶就要来给赵瑾斟酒,赵瑾却直接将手遮在杯盏上方,道:“我大病初愈,药还没断,实在是不宜饮酒,殿下见谅。”
秦佑只好放下酒壶,道:“听说了。赵侯带头在田里挖渠,结果先把自己累倒了。”
赵瑾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步入正题,“殿下是怎么被派来敦庭的?我听说此次同来的,还有雍王?”
秦佑稍微坐得端正了些,道:“这事说来奇怪,我之前完全没听到任何风声。圣旨传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后来再一打听,父皇竟然将三哥也派来了。”
赵瑾闻他此言,心中已经有九分笃定楚帝对这位五皇子了如指掌。
“为什么要将雍王也派来?”赵瑾想不通,“难不成是想表示对剑西的重视?”
秦佑道:“我想来想去,也就只觉得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不过你放心,我三哥从小就规规矩矩的,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方才我说要出来找个地方吃酒听曲,问他要不要一道,他也说不来,怕被人告到御前让父皇知道。”
赵瑾冷笑:“我放心?殿下,有你这么一个例子在前,我敢随便放心吗?”
秦佑“哎呀”一声,“你信我嘛,我看人很准的,真的。我三哥谨小慎微惯了,每天回府的时辰都是固定的,他没那个胆子起别的心思。”
赵瑾睨他,“最好如殿下所说。”
秦佑道:“咱们都这么熟了,干嘛老是给我一副冷脸,我这次为了你,专门替敦庭求了抚恤和粮食,你不该好好谢谢我吗?”
赵瑾于是装模作样地对他一揖,“那还真是谢谢殿下了。”
“去。”秦佑看出她的敷衍相,也不绕弯子了,道:“程新禾大捷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赵瑾道:“嗯,这事整个大楚都知道了。”
秦佑道:“那你多半不知道,程新禾提出继续北上,可这折子被政事堂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