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畔垂着秦惜珩散乱的发丝,赵瑾悄悄地挪身靠过去些许,触手摸了摸她垂散的发尾,心中那几圈细微的涟漪好似越发地动荡,仿佛有千万条鱼要跃出水面,逃离死潭。
她探出指尖,然而就在即将要触及到秦惜珩的肩时,她又倏地收手。
赵瑾迅速地翻了个身,可任她如何隐忍,都控制不住心底万鱼出水的喧嚣。
这命已经够难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自己道,既然上苍要给这份希望,那么维持现状也未尝不可。
赵瑾又悄悄地翻身过来,她看着秦惜珩依然背对她的身形,恍然有种拨云见雾的透亮感。
谁也说不准将来会发生什么,可在当下能享受的每一日,于赵瑾而言都是一纸鲜活的颜色,即便这样的日子是她隐瞒一切偷来的,她也不胜感激。
这是上苍给她的恩赐。
彷徨
这一夜快如流梭。
第二日一早,赵瑾留宿公主房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侯府,但当事人并不知晓半点风声,还在秦惜珩的照料下用着早膳。
“这汤我让人熬了整整一个时辰,你快趁热喝。”
桌上满满当当地摆了各式各样的吃食,赵瑾已然应接不暇,眼下又迎来了一碗熬成乳白色的鱼汤。
她放下筷子,双手从秦惜珩那里接来鱼汤,轻轻地吹了吹汤面上浮盖着的油,慢慢地抿了一口。
“怎么样?”秦惜珩迫不及待地问。
“很好喝。”赵瑾舔舔嘴唇,冲她一笑。
凝香这时进来,对赵瑾道:“侯爷,路管家在院外,说章刺史来了。”
秦惜珩有点不大高兴,“一大早就来了?”
此时近巳时,已经不算早了,但有人突然来扰,秦惜珩心里很不痛快。
果然就见赵瑾放下筷子起身。她擦擦嘴,对秦惜珩道:“臣先去一趟。”
秦惜珩知道章之道定是为了公事才来,因此也不好阻拦,只是给她理了理领口,说道:“午膳等你。”
凝香后退两步,悄悄地低下头,不敢多看。
“好。”赵瑾爽快地答应。
她从院子里出来,没见到路伯,倒是看到范棨站在不远处的藤架下。
“先生怎么来了?”赵瑾在这里遇到他,顿时像个犯了错的学生,说话时心里莫名地慌张。
范棨看了她半天,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他处,问道:“你昨夜歇在公主房中?”
赵瑾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这份心慌是从何而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吞吞吐吐地“唔”了一声。
范棨见四周没人,叹了口气说道:“怀玉,不是先生多说,而是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昨夜迟疑了那么久的决定因这一句话而变得再次摇摆,赵瑾就觉得有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浇得她蓦然清醒。
她向来是天明就醒,可今日却例外地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到睁眼时,面对的就是秦惜珩的温声软语。在那个迟钝未醒神的间刻里,她忽然觉得她们好像真的只是一对平凡无奇的夫妻,秦惜珩默默无言地尽着一个妻子的本职,而她就这么坦然地接受着。
范棨一句话点醒,赵瑾只觉得背上渗了一层冷汗。
这不是一个好的发展。
她心中警钟大敲,迅速将昨夜存留在心里的那点涟漪甩了个干干净净,连方才还在摇摆的那点决定也尽数化作了云烟。
偷来的时光总是不长久的,与其拖到最后无法拔足,倒不如现在尽早割舍。
“先生提醒的是。”冷静下来后的赵瑾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对他一揖,“章刺史来了,我先去一趟前厅。”
范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章之道在前厅等着,见着赵瑾过来,忙起身相迎。
赵瑾一猜就知道他的来意,因此开门见山道:“郭汗辛昨夜对刺史说什么了吗?”
章之道便将郭汗辛的那个提议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赵瑾咂咂舌,带了点嘲讽的笑,“不愧是生意人,这算盘打得就是精妙。”
章之道不知她这话是夸是贬,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赵瑾反问他:“刺史是不是觉得,此法可行?”
章之道立刻竖起三指对天,说道:“侯爷,臣若说心中没有一点想法,那必然是假的。可臣心有所动,为的不是中饱私囊,而是觉得他这法子的确于剑西有利。”
赵瑾道:“刺史的这颗赤子之心,我是知道的。可是利刃,不能落到像郭汗辛这种人的手里。这法子彼时能护佑剑西一时,可一旦东窗事发,刺史便是首当其冲。这是与虎谋皮,信不得。”
章之道叹了一声,“臣也知晓,可昨夜苦思一夜,依然是左右为难。”
赵瑾突然笑了笑,“刺史不必左右为难,我保证,会有法子将这柄利刃捏在我们自己手里。”
章之道先是一愣,又将信将疑道:“当真?”
他实在是想不到该如何绕开郭汗辛进行此事。
赵瑾故作神秘道:“刺史难道信不过我?”
章之道笑得有点苦涩,“岂敢。”
赵瑾道:“刺史强硬些回绝了他就是,我保证,过了这个村,还会有更好的店等着咱们。”
她这么打包票,章之道点点说:“侯爷放心,臣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