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茶(微微)
依你看,该如何呢。”
他鲜少在这些事上询问小儿子,只因他认为姜琳并不入仕,生疏权制斗争,再如何聪颖,也无用处。
是故他发现得迟了,曾以庭前早霜做笔的孩儿,如今也长身如松柏,成了一室梁柱。
“儿认为,该与庄毅亲王交好。”姜琳眼底有清毅,化在龙泉蓝烟中。
姜元执摇头:“你是觉得,官家会重新启用庄毅掌兵?让我去攀那位亲王的府门,还是罢了,况且你二哥还有储君的立场呢。”
“无需大人,”姜琳敛去笑容,“儿去。”
姜元执这才明白过来,讶然地问:“所以你这些时日与庄毅……”
他不品茶,仍觉得生涩的苦意渗透脾脏:“那么说,为父错怪你了。”
姜琳静静地等待,等他说完了,才带些笑意:“大人莫愁。庄毅亲王有心拉拢,儿欣受便是。只不能叫他得知京北的消息。儿已经想法瞒过了。如今他有求,儿来应,并非儿因大哥之事,受制于他,总不会吃亏。事成了,也不全是坏,世家本就需要制衡,儿在他处,反倒安全。”
姜元执x臆沉沉,喝完了茶,随手丢开杯子:“也罢,你去吧,到他身边做土员外,替他攒缗钱去。至于你大哥,尽力而为,不济了,就听官家处置。”
姜琳称是。
“折霜,”看着姜琳施然出堂,准备离开,姜元执唤住他,总觉身意轻飏,像是剜去了什么,“但庄毅终究狼子野心,若有一日,他为君所檄——”
姜琳在暮se里温顺道:“那儿就更要在他身边。”
心为形役,藏身也徒劳。
金红纱栀子灯再上两盏。
蓬断起声,为方人鹭唱:
“出西门。望天庭。yan谷既虚崦嵫盈。感朝露。悲人生。逝者若斯安得停。桑枢戒。蟋蟀鸣。我今不乐岁聿征。迨未暮。及时平。置酒高堂宴友生。激朗笛。弹哀筝。取乐今日尽欢情。”
冲淡的乐声在洮水上飘,飘到姜琳耳中。
他也听瑟调曲,却未曾听过这样深婉的歌,若是寻常无忧时,他大概会生出些弄琴相合的兴致。
可惜。
姜琳加了一鞭,将岸上绿云绾、彩花胜、五sej翎赶得零落。
士nv出游,饮酒唤妓,人影随月,弥漫杏林。
因这一鞭,游众中便有认出姜琳的,喊声“姜小官人”,狎昵些的,单呼一句“折霜”。
西天薄暮,沉在夜市中。
“好乐府!钱塘娘子声自恻恻,别有广寒之风。”
方人鹭的巴掌都拍酸了,也不知赵钺要他陪到什么时候。
往常宴时,招来的酒纠都是风sao春情的美妇娇娘,待到事毕酒罢,各自搂了nv人,ch0u了衣带,纵情声se,好不快活。
如今来一位这样的神玄,庄毅大王是早晚要享用一番了,只是苦煞白g的自己……
方人鹭笑yy地为其斟茶,正要扯些名都旧事消遣,听门前有报:“二位,大王有请。”明白使命到头,这才暗松口气,道声“娘子请”。
却有两名男侍等在门前,一个东引路,一个西侧身。
方人鹭略一思索:“想必大王自有安排。那么暂别娘子了。”
“官人好走。”美人告别,杨柳依依。
见钱塘倩影隐入西廊,被黯淡吞没,方人鹭这才重整jg神,随男侍到了堂上,再拜:“大王。”
赵钺坐在上首,依旧沉默冷峻,下首座中却多了位皎月般的贵子。
人鹭以余光端详,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冒昧了,是姜三官人?”
姜琳也认出了他,起身作礼:“小员外。”
方人鹭心下吃惊,面上却要大方:“哎呀,方某鄙陋,姜三官人一句‘小员外’,某就抬不起头了。”
国公与旧族之子,同为杏林商贾,平常纷纭交错,如今聚在一场酒中,意x立见层楼:高松并众木。
年岁愈长,赵钺愈知狐不二雄,偏居杏林以来,手下游幕收得七七八八,能力倾轧制衡,品行清浊一渠,宛若朝堂,很是讲究。
姜折霜算是他破例收入囊中的明珠,自然远在众人之上,只是成se需打磨,才能认主,不过也够自己玩一玩。
赵钺倾杯,喝下灼人的烈酒,便叫姜琳去讲中都金银铺的事,同时以眼中冷锋会意方人鹭。
纵然玳筵游宴在前,方人鹭也不敢吃了,搁箸细听,头脑中打起算盘来。
姜折霜是个人jg,籴粜都要亲自查看成se,遑论为大王调查中都钞引。
但方人鹭却错觉他在隐瞒某事。
说到京北边陲本来无碍,钞引抬价乃是国都商人滞留,才让铺户有机可乘时,方人鹭便随口一问:“姜三官人确信无事,可去查了?”
“小员外说笑,”姜琳从容应答,“某一介布衣,怎能去查边陲战事,不过某请天下六场的商人喝了几次茶,劳累他们,才有了结果。”
他真的递出一份钞引清概。方人鹭扫了四五遍,没有破绽,也无波动,说明确是国都一地擅自改变,不涉行商归处。
“况且,实情恰与大王之断相合。”姜琳丢下怔怔的方人鹭,向上首拜服。
“金银交引我不懂,”赵钺抿了抿酒,声也沉了,“只知cha0国公的儿子仗打了半月,想必还没到需要大量入中补给的地步。”
姜琳心平气和,笑说:“大王英明。”
蓬断发觉,自己竟是到了旧地。
常清拾的男侍先前得了令,便择时提醒:“大王知娘子昔年以‘报归’之舞动容官家,特意备下这间,令娘子自在。”
“有心。”蓬断在覆面下笑,待男侍退走,才步入室内。
烟缭师父曾说,起舞时,空视心中之景,方能得意忘形,譬如见美人而空视甘泉,见书生空视兰台,至于见了官家,自然气象圆苍,空视东君月神,并出而行。
蓬断研习多年,除了在庄毅亲王府中失手一次,其余时候未有过差错。
如今兴如泉涌,步伐轻巧了,即便一室静无人,她也能空视望闻,翩翩而舞。遥想昔日盛席,正是这间座中,坐着位唐巾天子,右手扶盏,左手指她:“叫什么名字?”
她时年十二,不识大礼t统,只知天子为贵:“蓬断。蓬草无根,避风不转,断而累累,生似萍泛。”
舞榭歌台,一如旧时。
各处走走,见庄毅亲王一时半刻也不来,许是在议事,蓬断便又多两步,绕到几进屋后,去看围在其间的池水。
她依稀记得这处可玩曲水流觞。生平,上大r0u了捂脸
桥上小楼挑四反宇,饰以琉璃花脊,远观绮yan,近看华美夺目。花脊尽处有檐兽,却不似寻常用百兽将军,而是用形似苍鹅的水鸟替代。
蓬断未曾见过,转到桥楼侧,看清水鸟有赤se颌下胡,才恍然:“是鹈鹕鸟么?”
“娘子广识。”
这些天,镕式夸得次数未免过多,蓬断每每自觉无才,脸上都要飘红,便快步跟上他:“镕式不必客气。”
“哦,客气吗?”镕式带着笑回头,“娘子误会了镕式的真心意?”
方人鹭声音甘美,但论话语流连人心,则镕式如珩佩遇风,开口便知真情。
不过,这种夸赞是不能说的……蓬断抚了一下手:“不曾。”
她着实喜欢镕式,也望自己能有他这般的坦然和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