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和官小姐
阗资把胡笳送到龙湾花园,他收拾过房子,便又回了春河湾。
阗仲麟在春河湾的住所有些像是八角八方的官皮箱,样式端正中和,院中两棵罗汉松也是巍巍然的样子,严整,但不宽容。进门,阗资又闻得中药味,小琴阿姨正弯身整理着各se礼盒果篮,有些要退,有些可留。阗资去书房和阗仲麟问好,阗仲麟不吭声,眼皮也未抬一下,阗资稍坐了会,出去了。
中午饭前,有个眼生的中年男人过来叩门。
小琴阿姨开了门,男人站在门外,和和气气把礼送了,转身便走。
阗育敏抬眼看了看男人,又侧过去看新闻,表情冷水冰清。她知道来人是祁振广的司机。
他们分居后,祁振广明白她不喜欢见他,渐渐的也冷下来,只喊小王过来送礼,把该有的态度做好,其他的,且随她闹去。人到中年,哀哀乐乐,j毛蒜皮,谁不是憋着口气过日子,不满归不满,祁振广不认为阗育敏有这份魄力离婚。
阗仲麟从书房出来,看见祁振广送的礼。
他扭转头,又见阗育敏坐在沙发上,身上廓形系带大衣样子利落,她面上冷静,仿佛祁振广与她无关。
阗仲麟不免又要烦恼,这烦恼b他当初嫁nv还要多出几分,他手攥着拐杖,筋络浮起,咳了声问她:“振广怎么不来?”阗育敏看阗资不在,客厅只有她和阗仲麟两人,便说:“我不知道他。”阗仲麟蹙眉:“不知道他?他是你丈夫,你怎么会不知道他?”阗育敏说:“我们不见面也不打电话,他来不来,我不知道。”阗仲麟一时无言。
两人讲完话,阗启仁正好回来。
阗启仁常住北京,只在元旦和春节回来,他对甬城的事知之甚少。
家屋如战场,阗启仁进了门,便觉得有些不对。阗仲麟在阗育敏和阗资这里碰了壁,只对阗启仁有些和气态度,饭桌上,阗启仁问起阗资最近在做什么,阗仲麟抬眼看阗资,阗资温和说:“在做游戏。”阗启仁点点头,见阗仲麟面上不悦,又改问阗育敏说:“振广怎么没来吃饭?”阗育敏想着大哥并不知道她的事,只好说:“他有事忙。”
阗启仁两个问题一问,另外三人都没了胃口。
饭毕,阗启仁记着市民公园有梅花桩景展,便提议去看。
太yan明烫暄和,四人同行,阗仲麟腿脚不便,子nv都避让着他,半护半跟,走在他后面。
公园的古戏台庭院里是热闹光景,单看梅桩就有几种式样,苏派传统劈梅桩,枯g梅桩,老梅桩,其中,劈梅桩意思最好,乃是截去果梅树冠,对劈为二,上接玉蝶,g0ng粉,正是时来运转,枯g上爆出星星点。阗仲麟看了喜欢,内心默默赋诗。对过,是玉生香,寄春君,白花魁,颜se不一,有密有疏,浓的浓,淡的淡,青苔软哝,主g粗哑,俏neng的新枝上蹿满花骨朵。阗资喜欢长挑挑的雪玲珑,他认真拍了,给胡笳传过去。
出了公园,阗仲麟在街口花市上买了三盆金台玉盏。
一盆他自留,另两盆送了阗育敏和阗启仁。四人回了家,离开晚饭还有段时间。
阗仲麟坐在沙发上看国际新闻,阗资他们陪着。新闻播完之后是广告,公益广告,可口可乐广告,苹果广告,还有,胡笳的广告。阗资看胡笳出现在ye晶屏电视上,看她奔跑,跳跃,欢笑,大大方方对着观众念广告词,鼓点让阗资耳鸣心跳,电视的光投到他脸上,照出他的欢喜和ai慕。
四十五秒的广告,阗仲麟看了个开头,就认出了胡笳。
阗育敏也认出了胡笳,她只见过胡笳几次,对她的样貌记忆深刻。
胡笳举手投足都是倔强的神气,美得像画报,或说像电影演员。阗育敏不奇怪阗资会喜欢上胡笳。广告放完,阗育敏看了阗资一眼,阗仲麟捕捉到阗育敏的视线,疑心她早知道阗资在谈恋ai,只是不和他说,他心里的不满又多一层,简直像在开su。
晚饭,祁振广仍是没有来。
阗启仁问到祁振广,阗育敏回话口吻淡淡的,他便也猜到他们之间有了什么。
饭后,阗仲麟把阗育敏叫进书房,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的婚姻,阗育敏还是老态度,坚持要和祁振广分居,讲到后来,阗启仁也走进来了,阗仲麟叹气劝到:“你现在都是三十六岁的人了,做事也不考虑后果,分居,传出去多不好听。”阗育敏说:“现在夫妻分居的很多,我们分开住,方便我,也方便他。”阗仲麟问:“那你打算和他分居多久?”
阗育敏老实说:“不知道,也许两年,也许更久。”
阗仲麟蹙眉:“两年你都好和他离婚了。”
阗育敏索x说:“我想离。”
父亲和大哥都是一愣。
阗启仁和阗育敏的关系稍亲近些,问说:“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婚了?”
阗育敏答说:“我和他合不来,不适合在一起过。”阗仲麟冷声说:“你们结了十年婚,再有不合适的地方如今也合适了,要真是不合适,你谈恋ai和结婚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不同意你离婚。”阗育敏听了,心里冷了半截,她和父亲对话,父亲最常说的就是我不同意,我不赞成,你太脆弱,以上三句,句句为她好,句句不是好话。
阗启仁叹说:“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阗育敏已被父亲的言辞伤害,低头说:“说话不投机,自然就会吵起来。”
阗启仁听了,当真以为他们是有了口角才闹成这样,他温和劝:“夫妻之间,有些磨擦很正常,我跟你嫂子也吵架,过几天就好了,你搬出来也好,可以冷静冷静,但像离婚这种气话还是不要说——”阗育敏抬头,截住阗启仁的话:“我说的不是气话。”
阗仲麟气得问她:“那你想怎么样?现在过去和他提离婚?”
面对父亲,阗育敏慢慢红了眼圈。
她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
过去,她念小学的时候,班里同学知道她父亲是厅长,私下便叫她官小姐。
她是班长,免不了要帮老师管纪律,每次喊安静,有几个讨厌她的男生就笑着捂嘴说:“官小姐又在打官腔了。”阗育敏心里有只小猫在哭,她想,他们懂什么?她父亲对她的关心从来很少,她不觉得他是官,更不觉得自己是官小姐。
后来有次,他们把她的书包藏在垃圾桶后,等她把书包翻出来,亮面b0艮第红的书包皮上全是乌黑肮脏的刮痕,擦不掉,洗不g净。阗育敏心里荒凉,最担心的是被家人看出她在学校被人欺负,她眼泪水往下落,哭着问那些男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们听了,怪声怪气说:“不会吧,真哭啦?官小姐,难道你要叫你爸爸抓我们吗?”
她回了家,家人看见她肿成杏子的眼,又看见她的书包,猜出了大概。
阗仲麟下了班,听了她妈妈的讲述,上下瞥她两眼,问说:“那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阗育敏摇头说不知道,阗仲麟的脸背在光里,她觉得爸爸离她好远,他说:“别人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你,要么是你班长工作没有做到位,要么是你在什么地方叫他们不开心了,你明天去学校好好和他们谈谈,g0u通g0u通,坚强点,小孩子的事没有那么难解决。”
阗仲麟把话说完,便背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阗育敏麻木地站了会,满心荒芜。
那天,她回了房间,眼睛像是连了数学题里的大泳池,放水放个没完。
阗仲麟冰冷随意的态度b她的同学更让她难过,他是她的爸爸啊,他为什么不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