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和圣诞节(下)
圣诞节再有几日就要到了。
胡笳听了阗资的话,心里就像下了场酸掉牙的雪,圣诞节不再圣诞节。
好巧不巧,楼房对过的凯德广场放起人造雪,哑白se的塑料小颗粒落到喷泉池上,落到窨井盖上,也落到胡笳的视野上。她拉了窗帘,把阔大的凯德广场盖住,抬头,正好对上阗资的眼神,胡笳觉得自己又变笨拙了,忙解释说:“感觉外面蛮吵的哦。”
阗资00她发顶,话语愧疚:“是我不该把事情和你说。”
胡笳仰面反驳:“你就该和我说,你又不是黑洞,憋那么多心事多累啊。”
不等阗资反应,胡笳又说:“我再告诉你哦,我们机构的同学都想玩你的游戏,他们觉得游戏看上去特好玩。做游戏很难,好好长大也很难,阗资,你真的很厉害了,你爸爸妈妈肯定会为你骄傲,我都好为你骄傲。”说到后来,胡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又嗫嚅说:“反正我很为你骄傲就是了。”阗资听了,慢慢松懈下眉头,抱住胡笳,喃喃说谢谢。
胡笳看不见阗资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心跳像小鹿。
隔日,胡笳把阗资的游戏拷给了同学。
她在家里和阗资说,她要让同学写八百字游戏感想给他。
阗资笑了,真怕她麻烦同学,说他能听他们说两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两个人都把期待放低,安安静静等同学反馈,譬如在房间里培养不合季节的热带植物,不想阗资的游戏实在有趣,乃至于有几位同学挑灯夜战,把夜熬浓,在短短几天里把小破烂在荒芜园的生存时间给冲到了两百多天,胡笳看着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真想说辛苦了。
她问他们说:“你们现在打到哪了?有去索多瓦救爸爸吗?”
有个同学反问:“哈?救完爸爸不就si了吗?在荒芜园玩玩多好啊,种甜尾草不香吗?”
胡笳愣了,凑过去看同学的屏幕。他在《通天塔》里当贾思勰,又垦荒,又播种,把垃圾场附近的荒地都开发了,大面积种植甜尾草、亚种水稻和尖叫圆头白薯,作物成熟了,便倒卖给老鸽子,换来长毛象的迁徙周期,猎了两头象,解决了过冬前r0u类紧缺的问题。
胡笳感慨说:“你这个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同学说:“这有什么,还有人把食人兽驯了当小狗养呢。”
胡笳哑然,按着原着故事线老老实实打游戏的她,在《通天塔》里拥有了最无趣的人生。
换言之,只要不回索多瓦,小破烂就可以在荒芜园里有无限可能。在胡笳的同学里,有人成了荒芜园的产粮大户,有人在荒芜园重建了发电站,还有人在荒芜园建起自己的家,胡笳忽然意识到,阗资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给小破烂留了很多条后路。
小破烂可以过好他自己的生活。
晚上,胡笳拉阗资到沙发坐下。
她笑眯眯掏出一沓纸给他,里面有便利贴,有格子纸,还有街道办的草稿纸。
纸上,都是同学手写给阗资的游戏感想,阗资仔细看过去,表情认真,温亮的眼睛里全是动容的感谢之情。胡笳用胳膊肘碰碰他,笑着说:“大家都很喜欢你做的《通天塔》欸。”阗资点点头,谦虚又害羞,眼睛倒是越来越亮。那位在《通天塔》里做贾思勰的同学更是给阗资写了四百字长评,除了点出bug外,全是溢美之词。
胡笳选了段念:“这游戏最开始难得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后面发现越玩越有意思,甜尾草可以酿酒做菜,发光蜗牛可以抓来照明,长毛象的油可以做燃料,通天塔固然好,可荒芜园的日子也有味儿。作者啊,你能不能再给荒芜园加点地皮和生物群,求求了,孩子真的真的想玩。另外,听说作者还是高中生?佩服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铁粉,我要支持你做出世界上最伟大的游戏!”
阗资低头,认真读着他的话,长睫毛轻轻垂着,感情细腻。
胡笳拍拍阗资,声音上扬着说:“我也支持你哦!”
平安夜这日,陈麦早早下课,放胡笳他们出去过节。
圣诞节像是鲜n油蛋糕,上海像是蛋糕房,满座城市都是金粉金沙,人造雪好b糖霜,圣诞铃铛好b银珠糖,大乐即大哀,胡笳担心阗资,下了课便赶回深水湾花园。进了门,她便闻到h油烤j和苹果派味道。阗资在厨房洗手作羹汤,他想认真细致地过圣诞节。
他问她说:“我们吃完饭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去外滩散步,好不好?”
胡笳看过阗资脸上的表情,点头说好。
两人吃过饭,包裹得厚实,转出去看电影。
电影无趣,胡笳靠着阗资几乎睡着,主人公大吵架,胡笳醒来,哑声问阗资还要多久。
阗资看眼手表,轻轻告诉她:“还有一个小时。”胡笳叹气,软黏成粥,歪头就要睡,阗资托住她脑袋,悄声说:“不想看就不看了,我们出去走走。”胡笳来了jg神,用手指梳梳头发,围拢围巾,拉着阗资快步走出去。
外头都是人,朋友,情侣,家人,他们走走望望,说说笑笑。
胡笳和阗资被裹挟在他们之间,慢走慢看,顶上的天使彩灯光芒无限,仿佛在布道,人人举起手机向上拍照,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显示屏投出天使的翅膀,倒像是超现实电影里的概念x镜头。越往前走人越密,胡笳觉得无味了,和阗资到咖啡馆坐下歇脚。
她小口尝他的咖啡,感叹说:“喝上去居然是坚果的味道。”
阗资笑笑,他不怎么说话,只拉着她的手。
胡笳想着阗资爸爸的事,问他说:“游戏是明天上线吗?”
阗资摇头:“我还想往里面加点东西,主线剧情也要改,只好等明年再上了。”
胡笳点头,他垂下眼想了会,有些突然地问她:“我如果放着大学不上,跑去画漫画,你会怎么想我?”胡笳用叉子剁开松饼上的n油,轻松说:“那世界上就要多个漫画家咯。”阗资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诧异。胡笳大口吃下轻盈的鲜n油,问阗资说:“你爸爸漫画画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当漫画家?”
阗资答说:“他想,但我爷爷不支持他。”
隔了会,阗资讲说:“我爸爸本来想去日本留学,画漫画,我爷爷当然不准,两个人犟到后来,爷爷从美院请了个老师教我爸画画,我爸很高兴,以为爷爷让步了,等去了老师工作室才知道他是画文人画的。”
胡笳说:“听上去是你爷爷会g的事。”
阗资笑笑,又说:“听我大伯说,我爸上高中的时候一直偷0画漫画,想投到手冢赏,后来画成了,据说讲的是小机器人反抗强权的故事,他从地下城一路打到外星殖民地,又炸掉整个火星,我爸爸很满意,以为胜券在握,最后发现获奖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胡笳接话:“那你爸爸肯定很失落。”
阗资点头,看玻璃窗外的圣诞树,彩灯闪烁,热闹又低落。
阗资低声告诉胡笳:“他当时很失落,后面知道是爷爷把他的漫画拦截下来,丢了,日本那边根本没有收到他的漫画,我爸爸气到极点,回去和爷爷吵架,爷爷不肯和他道歉,两个人话赶话,爸爸扑上去咬了爷爷一口,差点把小拇指咬断。”
胡笳说:“爷爷狠,爸爸更狠,相扑之家。”
阗资倒被她的评语逗笑。
她想到小破烂,问阗资说:“那小破烂是什么时候画的?”
他摇头说:“我不知道,他后来学了金融,不画漫画了,也不肯把之前的漫画拿给人看,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