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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8节

 

潜伏期(修)

◎突然失去求生欲的他◎

男人略微低身,视线与她齐平。

腔调是不加掩饰的放浪浮佻,音色却喑磁发沉,郁郁勾耳。

从他唇齿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像被轻弹了下听觉神经。感觉说不出的古怪。

盛欲上下瞟了他一眼。

墨绿冲锋衣,黑发背头,体态修美却行止嚣张,以及男人勾唇时恰如其分的戏嘲感。

外套领口露出一截铂金坠链,以盛欲的见识,看得出那是世界珠宝设计天才亚卡曼让的收山作:【真拉之眼】。

一切都如此熟悉。

因为半小时前,他们才刚刚结仇而散。

还真找上门来了,挺有本事。

细眉松动,盛欲冷嘲一笑,没理他。

扫了圈摊位眼下的狼藉,她率先弯身扶正桌椅,见宋睿仍直愣愣盯着不速而来的男人发呆,盛欲气不打一处来。

握着细长笔刀往没刻完的橡皮小熊屁股上用力一扎,咬紧字音:“还看?”

宋睿尚未动作,一旁闯祸的女生倒先被吓一跳,连忙悄声拉了拉他的衣角,提醒示意。宋睿反应过来,招手喊来两个社员,女生也跟着去帮忙,大家一起重新支架挂帘。

繁忙期间,宋睿却忍不住几次回头,瞄两眼不远处的男人,心底暗自犯起嘀咕:

这哥们,怎么有点眼熟?

正当他在脑中极力思索对方的名字,另一边,盛欲坐回桌前,尖部扎着橡皮的刻刀拿在手里,小锤子似的敲两下桌面,意有所指:

“本社招新正常进行,大家都走动起来,报名的报名,逛街的继续逛街,不要逗留造成拥堵!”

面对盛欲目中无人的态度,江峭并不计较,轻轻挑眉,探手从桌上扯了张报名表,落笔迅速,高傲姿态仿若正当红的明星签下大几千万合同,从容又张扬。

瞥了眼拍在面前的报名表,个人信息一概不见,只有姓名栏处潇洒签下两个字,笔迹飞扬:

江峭。

——江峭?

手中动作蓦然顿滞,盛欲飞快回忆了下,随即偏头定眼在他身上,确认似的提问:

“北湾医科大的江峭?”

宋睿口中那个江峭?

江峭单手揣着裤兜,漫不经心地将问题反抛回去:“还有别的江峭?”

“信息不填,以为你是冒充的呢。”

“……”

江峭舌尖抵了下左腮,明显在压制不悦。

不同于在修车铺肆意张狂,他抬眼,转而轻笑,似乎浑不在意: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盛欲收回打量,垂睫,把橡皮和小刀分拨开,单刀直入:“年龄?”

“23。”

“籍贯。”

“北湾市。”

“专业呢?”

“生物医药,在这里是雕塑。”

她眼也不抬,继续刻自己的橡皮章,例行公事般:

“入社理由?”

“为了,我的车钥匙。”

彼此间的快问快答,中断在江峭倏尔停顿的这秒。

盛欲梗了一下,抬起头。

下一秒,他点亮手机屏幕,反转举在她眼前,眯起眼尾,言语看似不吝啬的夸奖,实则淬足讽意:

“车停得不错,挺会挑地方。”

手机明光撑满视域,盛欲被迫盯在屏幕上,论坛告白墙板块,入眼十几条大小的帖子,都是中央图书馆停车场上神秘美丽的机车。

‘【热】惊!全球首发嘉斯顿概念车竟出现在小破校!’

‘【新】新生不懂就问,都说玩艺术的有钱,居然这么有钱吗?’

‘【图】开心!在人群里成功挤到合照啦!’

前后不过半小时,停在中央图书馆前的复古摩托车,此刻已成为琅溪美院的全新打卡地标。

“怕你找不到,就停在显眼位置了。”

盛欲弯起嘴角,眸光自手机挪移向他,“现在你和你的车,都在学校出名了,不用谢。”

对峙间,宋睿等人收卷起所有纱帘,分别系挂在几组架杆的横杠上,之后依次扶起黑色架杆。

几乎要被她气笑了,江峭视线懒淡地罩住她看了好一会儿,忽地勾唇淡嗤,说了句似乎不着调的话:“这辆车,是被茑萝绞坏的。”

鸟螺?

鸟还是螺?

什么鸟玩意儿。

直觉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盛欲盯视着他,目光警觉,“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跟那些花花草草一样。”江峭俯下腰,微微前倾凑近,字音浇透十足的戏嘲,

“弱小,但难缠。”

“……”

猝不及防被逼近,盛欲本能后仰了下,嘴上仍不甘示弱,反唇相讥:“谢谢提醒。我的车修好了吗,师傅?”

江峭抱臂起身,薄睫虚敛,似乎并不急于要回钥匙,悠闲地陪她遛着玩:

“师傅修不好,哥哥给你买新的。”

“???”

被他突然一句“哥哥”差点创飞,盛欲一个不稳,手中尖锐刻刀猛力歪斜,利刃迅疾擦划而过,霎时割破指腹。

当刺痛感尖利激起,

浑圆饱满的血珠争先涌出,

当所有黑色架杆调移回原定位置——

水墨轻纱绘卷在此刻被社员们牵线操纵,同一秒里纷纷唰声垂坠,质感顺滑,剥落而下。

有风动,冰丝帘纱柔软摇荡在两人身畔。

晚暮如潮暗涌,斑斓流光为清寡调的黑白帘渲染上色,偶然偏漏,光影蘸着彩调打照,悄然收拢对峙交锋的双人影。

帘外熙攘在继续。

帘内江峭凝视着她鲜血涌破的指腹,慢慢变了脸色。

心脏刹那绞紧,大脑晕眩感重力袭来让他只能抬手撑扶在桌面,稳住身形,呼吸缓窒。

视野有瞬息闪白,思维失去主控权,江峭甩了甩头,努力摆脱这种莫名的异常感。

盛欲指尖伤口不算严重,她随便抽了张纸巾按在指腹,只是没能一秒止血,拿开纸巾,又有丝丝殷红渗出。

“你就不能把伤口处理好么?”江峭紧紧凝视着她的手,话音貌似关心又像责怪,语调压抑。

头痛不已,因为他的病症,导致16岁前的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

江峭一直知道自己患有分裂症。

可病症潜藏多年,为什么在此刻,见到她划伤的指尖时,脑海疯狂叫嚣。

就像有什么人,将要从他体内撕扯挣脱。

盛欲觉得莫名其妙:“干嘛,晕血啊?亏你还是医学生。”

“盛欲。”

他声音平静,却皱紧眉心,眼神仍徘徊在她洇血划痕的指上,眸底如冷钻折射厉光。

这一瞬间,脑海闪回过某些记忆画面。

“我想起学雕塑的时候,也被刻刀划伤过。”

很明显,这是他的分裂症下,另一个人格所经历的事。

而当下,对方仿佛正在与他争夺控制这具身体。

仿佛要从深眠中苏醒,出来取代他。

这从未有过,7年中没有任何另外的人格出现过。

“哦……”盛欲看着他,犹疑地回答。

眼前的男人,声平淡稳地说着话,覆在桌上的长指却正以可怕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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