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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第5节

 

“没错!这是对伟大雪山的亵渎!!”

“哦天哪我简直不能相信,莉迪亚居然允许这样冒犯的画作摆在展区!她太愚蠢了!这样的画必须被撤下才能得到我们的原谅!”

“……”

听到其中掺杂着对老师的个人抨击,盛欲冷下眉,快步走过去站在众人面前,平静开口:“我是这幅画作的作者,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为各位解答。”

“那再好不过。”银发卷毛男人站出来,语气傲慢,

“这位小姐,你在这副名为《渐冷》的作品中画出雪山,并将它悬挂在【颅内感染】的主题区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明白,雪山于我们而言是崇高的信仰吗?”

立刻有旁人接茬:“没错!圣洁的雪山怎么能跟丑恶的疾病相提并论,你这是在讽刺我们吗,亚洲小姐?”

这一句‘亚洲小姐’刺得盛欲直皱眉。

盛欲的作品是一张雪山图。

整张画布的底色为纯黑,只有中央六英寸的篇幅是雪山。但雪山色彩瑰丽,迷蒙幻变,符合盛欲一贯鬼马特派的创作风格。

“请问,”盛欲撩睫看向面前几人,毫无惧色,“各位尊崇的是哪一座雪山?”

几个男人立刻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混乱中,她听到有人喊出:

“伟大的北欧,山岭无一例外是洁白神圣的。”

银发卷毛的男人昂高头颅,帮腔的话语浇注自傲:“你必须解释清楚,无知的黄种女!”

盛欲没吭声,移眸扫向他。

她生了双极亮的眼,潋滟招摇,似盈潮的湖水粼光。眼型走弧润圆,却眼尾挑尖,瞳仁黑亮,盎然迸泛着生机,有种令人不安的反叛美感。

银发卷毛被她一眨不眨的注视盯愣了下。

突然,却见她弯眉笑了,娴熟运用敬语的长难句,迅速回敬:

“那么画中原型——我祖国的第一神山昆仑,我们黄种人的东西,也能跨越万里来冒犯你?你的大脑确实和肤色一样苍白。”

可是那双眼。

偏就是她那双晶亮勾呈的眸,淬着不肯退让的嘲弄。

银发男人想到上一秒自己对她美貌的失神,感到羞辱,神情更加激愤,朝她逼近,

“我们没有听过!这幅画放在这里就是侮辱我的眼睛!!你站在这里就令我恶心!该死的东亚虫子。”

换做平时,盛欲会一拳打烂他的猪脸。

只是当下场合特殊,她勉强自己耐着性子,声音压忍:“不要大声喧哗,先生。”

可对方几人越发得寸进尺,其中一人甚至作出双手吊眯起眼角,这种极具种族歧视色彩的行为。

场面有些失控。

双方短暂对峙引起波澜,围观人群逐渐朝这边移动,批判声不止。盛欲就站在所有人激烈讨论的中心点,忍受非议。

如果不是在这里,她发起火来够硬刚他们八个来回。

但是不行,这里是老师负责的展区,她不能因一时痛快而给恩师带来麻烦。

沉默以对,那些贬低辱骂的话,一字一句挑拨她的神经。

直到对方无底线谩骂出“你这种垃圾不配当画家,莉迪亚收你做学生是她一生的败笔”裙 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盛欲沉下眉,终于压不住心底暴涨的怒火。

“你这个极端种族主义败类,有什么资格欣赏艺术?”

她气得猛力扯下蓝牙耳麦,忍无可忍打算开战,然而人群的议论精准扎痛理智——

“哎,莉迪亚真被她拖累。”

“交易环节还没开始呢,6号展馆已经乌烟瘴气了。”

“……”

如梦初醒似的,她望着越积越多的人群,环顾所有复杂的凝视,恍然发觉自己没有还口的资格。

再怎么反击,捂紧耳朵的人不会听。

无论她如何辩驳,对展区的负面影响只会更深。

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有,

撤下《渐冷》。

“拿下去,把它拿走,滚!”银卷发男人带头大呼小叫,发出刺耳的勒令。

盛欲逼视着他一言不发,指甲攥得掌心生疼,呼吸被恼怒的情绪挟持,薄肩轻颤。

半晌,她忽而讥讽地勾起唇,只留下一记白眼,便做好决定,干脆利落地转过身。

画展当场撤作品。对任何一个艺术者来说,都是极度的否定与难堪。

盛欲在两个深呼吸间压下屈辱感,探出一只手,去取墙上那张孤立无援的画作。

单薄身骨挺得笔直,她用指腹触及冰冷的合金框,惋惜轻抚过。

然后决绝地,摘下。

眼尾泛起不甘薄红的电光火石间,

一只冷白修瘦的手蓦地闯入视野,手背血管青蓝嶙峋,斥足饱满的欲气,施力收紧,坚定扣住她细弱纤盈的手腕。

耳边,响起江峭散漫不驯的口吻:

“抱歉,走了会儿神,我太太的作品在几号厅来着?”

盛欲悚然抬头,惊愣目光陡然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围观众人被江峭的突然出现震慑住,画面冻结,整个展厅一时鸦雀无声。

江峭单手插兜,眼梢微扬,歪头笑得蛊人,故作猜问:

“也许…6号?”

字音落定,同时牵握着盛欲的细腕——

缓慢地,支撑她,带往高处,将她的作品不容置疑地重新按定在,展墙的原位。

当人们还在细品江峭前半句话不明所以时,他轻飘飘吐出的后半句,直接成为一道晴空惊雷,滚滚劈响在每个人头顶。

他太太的画在哪?

6号厅?

谁?!

场馆对号分排,6号厅唯一负责人:莉迪亚。

江先生的妻子,总不会是位年过半百的妇人。

那就只有——

江峭松开盛欲的手腕,随性掉转了个方向,出人不意地一把扯过银发男别在衣领的胸牌。

伸缩线“咻”的拽长音令人发怵。

江峭居高临下,敛睫瞥向手中卡牌,倏然虚眯起眼,低嗤:“你一个荷兰人崇尚雪山圣洁,跟我玩科幻?”

荷兰,恒年如春的国家。

这样的地区养出个“雪山信徒”,怎么看,都假得可笑。

围观者甚至有人笑出了声。

银发男闻言震颤,脸上挂不住,可又很快认清眼前这位年轻男人的权贵地位,更意识到自己前一秒的骂语有多愚蠢,当然没胆量挣开他手里牵拉名卡的线绳。

滑稽得像条被拽住的狗。

“行了,我的白毛贵宾犬朋友,你的歧视言论让我很伤心,可能会撤资离开挪威,希望伽迪恩和rc不会对你联合上诉追索。”

“上诉追索”,简短有力的英文单词令荷兰男人瞬即大惊失色。张了张嘴,试图在努力为自己措辞辩驳,又在这时,听到他懒腔懒调地向众人宣布:

“6号厅展品将全部随同《渐冷》收进江氏藏馆,而你,”

江峭有意停顿,薄锐眼皮掀起,睨向他的同时指节微松,塑套胸牌“啪”地飞弹回银发男人身上,惊得对方身体打了个抖。

“滚吧。”

不掺痛痒的轻懒音调。遣词用句却剖露出,并不符合江氏掌权人身份的张狂不羁。

荷兰男子转身动作踉跄不定,趁乱灰溜溜逃离,和他一起挑事的同伴们也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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