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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般的陪护(七)

 

黄昏时分,你坐在桌边,线上面了两个实习生。这几年行情很难,大三生还没面临毕业,都一副被生活打击得萎靡不振的样子,看简历还不错,可聊起来就是畏畏缩缩不敢表达自己,不管你提的要求多么过分,都讨好性地接受了。你不是搞慈善的,帮公司省点也好,反正打工人就是这样,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忍不下去的考公考编出国,忍下去的最后都变成了妖魔鬼怪。

阿梅在身后咔嚓咔嚓地削梨,声音比以往大些,你收起ipad,猛一回头,他那个看黑山老妖的眼神一下子没收住。

“怎么,有意见?”

“没。”他低头。

“有意见就提。别指望上面的人读你的心。”在公司,你对员工也是这么要求的。

他“唔”一声,又低声念叨一句什么,你看得出来,口型是“资本家”。

愣头青一个。

晚上,趁阿梅取餐的时候,你向查房的谢主任了解了一下情况。

“他呀,他爸上周过世了,刚办的葬礼,所以状态有点消沉,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希望您原谅。”

啊,所以他赶去处理的就是这件私事,怪不得下午回来后,他累得直接在你房间的椅子上睡着了。

谢主任察言观色,看你已经竖起了耳朵,接着八卦道:“这么说逝者不太好,但……他爸脾气坏,还酗酒,没事就揍他,从小两个人关系就不融洽。现在也好,他算是解脱了。”

“那他妈妈呢?”

在你不容置疑的眼神下,谢主任看一眼门边,小声透露:“早离了,根本受不了他爸那脾气。不过,他妈也干得出来,真就撇下一家子远走高飞,再也没回来过。”

他以男性立场看问题也是正常的。你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不然还是把小郝换过来?”

“不用麻烦了,我也住不了多久。”

“谢谢您,这孩子确实缺点亲和力,但上班以来没做错过什么,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必客气,直接跟他提,就当帮我们教育教育他了。”

搜集到这些信息后,你把偷拍人家的睡颜照片发给闺蜜。

“看,这就是我说的钟xx&esp;ps,现在是我的护工。”

闺蜜评头论足:“是挺好看,这个小卷毛烫得很合适。我有个男同学也是这发型,然而头太大了,看着跟如来佛似的。”

“是吧。他还有耳洞,只是上班的时候不敢戴首饰。”

“上班时间也有制服诱惑呢,啧啧。可惜是正经护工。”

不用可惜,并不正经,你在心里说。

闺蜜问了年龄,当即劝退:“不行不行,人才几岁,你俩三观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不能耽于美色啊!”

“我又没准备干什么,怎么就上升到三观高度了呢?”

“那就好,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太看脸了,我一直想劝你,就算短择,也不要轻易被外表蒙混过去。”

“……?”

“我的意思是,万一那里很小呢?”闺蜜发来一个失去韩国市场的eoji。

这倒不用担心……你不知怎么和闺蜜解释,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得也是。”

阿梅并不知道被偷拍的事,奇妙的是,你对他毫无愧疚之心。只要对方做事足够出格,你的道德底线也会跟着降低。

在你开始面试之前,他揉着眼睛醒来,发现你正摩挲着那瓶竹叶酿,赶紧跑来劝阻。

你放下酒。“实在不行你喝点?我闻闻味。”

他看你一会,真的拿纸杯倒了几两,一口灌下去。

等工作和水果时间都结束了,他问你晚餐想吃什么。

“咖喱饭吧……等等。”你真的很贴心,还考虑到他的夜间活动,“不,味太大了。”

“没事,我开窗给你散散。”

既然他都不介意,你也不必多说什么。谢主任一走,你美美享用了他端进来的牛肉咖喱饭,金灿灿的、香浓馥郁,水平直追印度餐厅。

不过这天晚上,他并没有送牛奶进来。

合理。皇帝在孝期都不敢随便行房,何况一个小老百姓。

清晨出现在你房间的,除了阿梅,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

“我办到了。”

老干部的前儿媳急着来找你,等不及你洗漱,就拖着椅子坐下,向你汇报进展。

阿梅试图阻拦,你挥挥手,让他先退出房间。

“我昨天去学校找女儿,直接把礼物送给她。我说,爷爷办的十二岁生日宴,妈妈没有入场资格,要是她乐意,等阴历咱娘儿俩再补过一个。”

“她同意了?”

“她当然同意了。”

你有些惊喜,想不到她会向女儿坦承与前夫家的对立关系,想来连日遭到的人格侮辱激发出了她的对抗性。

不过她还是有点焦虑:“这样是不是太给孩子压力了?”

你安抚道:“是会给她压力,但孩子也有自己的思想,怎会不知道她爷爷是怎么对待你的。你这一说开,她反而好受很多。”

“是这个理儿。”她苦笑,“这下倒好,把他全家都得罪光了,我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你想起老人昨日的话,忍不住多问一句:“是工作的事吗?”

她长叹一声,向你说明,她在街道办上班,进去的时候确实有托关系的成分在,一旦和前夫家闹开,肯定待不下去的。

你心里也有点打鼓。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好在这个母亲展示出坚韧的一面:“不破不立嘛,大不了我自己找,当保姆也好,扫大街也行,处处受制于人的日子,我真的受够了……”

说着说着,她流下了眼泪。

你沉默片刻,静静等待她平复情绪。末了,你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时最喜欢的科目是哪门?”

“呃……语文吧?怎么了?”

“没什么。”

你递过纸巾,让她擦干眼泪。

“抱歉,是我失态了。”她挤出一个复杂的笑容,“好了,孩子也抛弃了,工作也快没了,我现在身无长物,只剩……只剩自由,对吧?”

想到自身的情况,你不免向她敞开心扉:“别灰心,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咱们女人,生下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把孩子当成人质、接受一切道德绑架就算抛弃孩子?如果是这样,那我觉得,天下的妈妈都应该从抛弃孩子开始爱孩子。”

她反刍你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你补充道:“‘母亲’这个词,我看就是被人为搞坏了,好多好多年前,先民拜的还是大母神呢,现在科技发展了,道德倒退了,母爱变成了牺牲的近义词,凭什么啊?明明生育能力是我们拥有的,既然如此,当了妈,就要有拨乱反正、拿正确的道德哺育天下人的气魄,你说是吧?”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也不难。就像你,就像我,日子不比以前轻松?只要每个人都遵从趋利避害的本能,社会就不会变得太坏。”

留下联系方式,她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阿梅适时回到房间,脸色比锅底都黑。

大概疗养院的墙壁隔音效果不太好吧,你终于参透他卡点绝学的奥秘所在。

也好,有些话他早该听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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