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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奴营

 

云底蘸着大片的乌灰,层层迭迭。

风涌得并不酣畅,高举的鲜红凰羽旗帜被颓然牵扯一番后久久歇垂。

数万忌域军士兵候守城外。

忌域军高阶职几十余人,静立在王宫朝殿外,已有多时。

站在众人之首者,身着玄色重甲,魁岸挺拔,身量高于在场的所有人。

他高束长发,单手托着冠盔,一身黯色将高挺鼻梁上的那道赤痕衬得鲜艳显目。

“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怎么还不现身送军仪?”

“呵。奴人为将,怕是陛下都觉得晦气。”

“奴人为将不是陛下的意思吗?”

“陛下那是迫不得已。”

身后,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就如全全不过耳,秦蛮面上无一分波澜,身态端正的威立在那,目光直视着朝殿大门。

朝殿大门开启。

身后众人见此,顿时闭上了嘴,正身礼视着前方。

然而从门里出来的并非是众人所候的陛下,而是垂眉碎步而来的宫宣官。

“良时已到,忌域军的各位大人们,启程吧。”

驻旗之战如此重大的战役,帝王不现身,连诏喻都没有,只有一个宫宣官来此口头宣令?!不说阎崇历代,放眼各个他朝,都不可能如此轻待!

方才身后嘈杂的声音还只是轻蔑鄙夷,现下那些声音高亢,全是不堪入耳的咒骂毒辱。

秦蛮单膝落地,将手中冠盔放在身前。重甲发出金属的摩擦落撞声,他遵循礼官所教,对着空空如也的前方,行着面对帝王时的礼仪。

礼毕,他起身,将冠盔戴在头上,玄色冠盔将他额前侧脸遮护,露出他刚毅浓显的五官。

转身一刻。

身后金绣凰羽图腾的玄色披风掀扬而起。

——

师央踏步临风,柔逸长发浮荡在身后。

内务司高阶者几人,紧随其后,脚步急促不容得一丝怠慢,不然就会落滞甚远。

一行人一路从前朝来到后宫,直入了繁丽的帝寝殿阁内。

帝寝内阁门前,师央止步。内务司的大人深知其意,竟未禀报,直接将帝寝内阁的门轻轻打开。

门启灌入廊风徐徐,将师央两侧鬓边落发掀起。他跨入门槛径直走入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小满本想躲,步子都还未来得及迈开,师央就现身在了她身前。

即便眼前的男人面无怒色,小满也深知他不会责备她什么。

一般师央从不会直接进入帝寝见她,除非事情不一般。

两个人似乎都在等着彼此开口。

“为何不去送军仪。”

他在先启声,语气平静不含他色。

小满一副为难的模样。

蹙着那双柳眉,紧紧的抿着朱唇。

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她终于道:

“我害怕。”

对于这个回答,师央薄唇微启,有些意料不到的样子。

“害怕?陛下在害怕什么。”

她显然有些扭捏,压着声音低声说道:

“我说了你不要怪我。”

“臣何时怪过陛下。”

“都说奴人相貌猎奇可怖,三头六臂似妖魔鬼怪一般。我要是看到那奴将,一定会噩梦连连的!”她试图解释着这番不得体的作为:“反正只是一个过场,也不会影响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有些心虚。

“陛下不出席送军仪。您口中的这位奴将,在军中,就会更加举步维艰。”

小满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导致什么。

本就排斥奴将的人,会借她的态度,更为肆无忌惮的对待他。

她知晓如今事态的利弊,但本能的,她害怕未知的恐惧,也无法磨灭塑就多年的阶级观念。

师央的声音温和如漪:

“陛下,可愿随臣出宫一趟。”

——

一路穿行过繁杂人声,逐渐到除马蹄错落声外再不闻其他。

马车内。

小满与师央同乘。

依旧是那件桃色的衣裙,小满略施淡妆,头上戴着素简的玉簪。此时的师央也换了一身靛蓝常服,端姿坐在一侧。

小满并不敢再对为师为长的师央生了什么不敬的心思,但是他往那儿一坐,他的姿态,他精致的脸,从内而外流露出的风雅。就如画一般,很难让人不去多看两眼。

师央虽未与她对视,却也感知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淡淡道:

“您是不是想问,我们要去哪里。”

小满急忙挪开自己那稍显冒犯的视线。好在未被发现自己真实的窘迫,她低语:

“你会告诉我吗。”

“再过一会儿,您就知晓了。”

车轮碾过碎石嘎吱作响。

也不知行了多久,远处模糊的人声一点点清晰起来。

就在真正听清那些声音时,小满的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马车外,无数哭喊声交错,其中还夹杂着呵斥声,锁链声,与鞭子划破体肤的刷响。

“啊——————”

一声撕破嗓子般的尖叫声将小满惊了一跳,她惶恐间贴近了身边的男人,双手不由自主的捏起了那身靛蓝衣袍的一角。

“饶命!饶命!饶了我吧————”

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腥臭味开始蔓延入马车内。

“师央……这是哪里。”

捏着他衣袍的小手微微发颤,她的面色有些发白。

他毫无起伏的说出了两个字:

“奴营。”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只是这些人,还不被称为人。

师央掀起窗帷。

马车外高栏耸立,延绵难见边际。奴营的大门外,一辆又一辆托运货物的马车血迹斑斑,里面挤满了灰头土脸的人,被捆扎得像牲口一般的还在挣扎,没有束缚的已无心逃脱双眼无神。

从货运马车上逃脱出来的人,此时正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皮开肉绽,嘶喊消止,只剩喉咙深处震颤出的哑鸣。

小满更近了师央一分。倚抵在他的手臂后,死死的捏着他的衣袖。

鼻腔排斥着腥臭的空气,她试图摄取男人身上的淡香来维持呼吸。

她不敢抬头望向车外,她瑟瑟发抖。

“多年前,奴人数量骤降,供不应求。奴营开始纵容暗市交易,偷盗,截虏,将普通人,变为奴人。”

“将普通人……变为奴人?”

小满将目光慢慢挪到窗外。

斑驳的地面被人浇上一桶水,洗刷去残存的猩红。手持刑具的彪形大汉用铁链牵着一排头戴布罩的孱弱之人,那些人骨瘦如柴衣衫褴褛,手脚被锁链缠绕,被牵拽着行走在路上,弱不禁风的身体连抬脚都极为艰难。

那些便是自己心生胆怯而不敢直视的奴人?

他们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戴着头罩不见面目。

头罩?

思来,小满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日回到皇都,偷跑出帝辇,自己遇到了一个戴着头罩的男人。

相比于现在所看见的这些瘦弱的奴人,那个男人的模样更符合自己心中“怪物”的定义。那时,他虽然只是坐在那里,都能看出身型无比巨大,彪悍魁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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