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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冯美娴抬起手拢一拢被风吹散的长发,四下里打量着说:“没有事我来这里干什么?”接着又说“你不是在大街上擦皮鞋吗,怎么又要开饭馆了?”何天亮没想到自己擦皮鞋的事她也知道,听到她的口气里有一股嘲讽的味道,就冷冷地说:“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冯美娴说:“对不起,我多此一问。”何天亮急于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就说:“有什么事到屋里说吧。”“不了,就几句话,在这儿说就成。”说到这儿,她夸张地朝边上的小草看了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他们说话不希望别人旁听。何天亮看看小草,对冯美娴说:“这里没有外人,没有话不能当面说。”冯美娴当然从这话里听出了他们的关系不同一般,又转头朝小草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小草“哼”了一声,仰起脸让她看。这时候三立也扔下了让他着迷的武打片,却没敢出来,躲在窗户后面朝外窥探。三立好奇的窥视和小草略带敌意的旁观,让何天亮觉得跟冯美娴面对面僵着没话说非常别扭,就蹲到了窗台下面,点着一支烟吸了起来。他喷出一团团的烟,似乎轻薄的烟便可以隔断旁人探究的目光。冯美娴倒是坦然自若,一改上次在她家里时的尖刻和酸辣,字斟句酌地说:“我今天专门来找你,就是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到底要干什么?”何天亮知道她指的是他去看宁宁的事,尽管心里觉得她有些过分,可是也不愿意和她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因为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对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因此如果各执己见永远也吵不出结果来。冯美娴见他不吱声,就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你几次三番跑到学校堵宁宁,纠缠不休是什么意思?”她这近乎无理的质问让何天亮忍无可忍,他冷然回答:“我去看我的女儿,你说我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可看的?她生活得很好,除了没有爹,别的孩子有的她都有。”何天亮被她说宁宁没有爹的话激怒了:“你别拿着不是当理说,回家问问你姐,没有爹宁宁是哪儿来的?宁宁的爹是被你姐姐害到监狱里去的,你们反过来还告诉孩子说是她爸爸因为她是女孩子就不要她了,你们冯家还是不是人?要不是看在你妈把孩子带大的分儿上,我能轻饶了你们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轮不到你发言,有本事回家把你们自家的屎擦干净就不错了。”冯美娴见他发火并无惧色,语气森冷地说:“骂人是无能的表现,你的所作所为只能进一步证明你从来就是一个无能之辈。今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是你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的,别人害不了你,你也不要总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你连自己家里那点破事都处理不好,还有什么事你能处理好?”冯美娴的话有如尖锥,何天亮则像被锥子刺穿了的气球。他脸色萎黄,声嘶气短,就像是突然间患了重病,他无心也无力再和冯美娴斗嘴斗气,他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她。他转身欲走,冯美娴用话挡住了他的去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我管不着,也说不清楚,更不愿意听。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你们两口子谁是谁非的,我只是告诉你,你给我离宁宁远一点,你要是再到学校找她,我就把你们两口子的荒唐事原原本本告诉她,让她自己去选择跟不跟你这个劳改释放的爸爸,或者我就干脆把她送到你手里,让她跟你姓何,从此跟我们冯家彻底断绝关系,也让你彻底满意。”何天亮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会那么干,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他不敢想象宁宁将会受多大的打击,何况,以他目前的境况来说,他也根本没有带好一个正上学的孩子的条件。他无言以对,垂头抽烟。冯美娴也不吭声,用沉默施加压力。这种沉默让何天亮呼吸困难,还是他耗不下去,随口问了一句:“你姐现在干啥?”“不知道,”冯美娴看了看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她的事我从来也不过问,她也从来不给我们说。”

“这么多年宁宁的生活费是谁负担的?”“我姐有时候给点,靠不住,我们也不指望她。”听她这么说,何天亮的心软了,终究是人家养育了宁宁这么多年。他从兜里掏出三百元钱,递给冯美娴:“娴子,这么多年我在里面,没尽当爹的义务,今后我每个月给宁宁三百块钱生活费,以后我挣了钱再增加。”冯美娴把脸转到了一旁。何天亮以为她嫌少,赶紧解释:“我才出来,没有基础,你别嫌少。”冯美娴说:“我今天来不是朝你要钱的。过去那么苦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我有正式工作,有稳定的收入,怎么说也比我爸刚去世那会儿好得多。你才出来,用钱的地方多,钱你先留着,等你条件好了我们再算总账。”何天亮见她说得认真,也怕他硬给人家钱让三立跟小草看着可笑,就讪讪地又把钱装了回去。冯美娴又说:“我这一趟不能白跑,你得明确表个态,今后保证不去干扰宁宁。”何天亮见她死咬着不放口,心里又有些愤愤然,反问她:“我去看她一眼怎么就成了干扰?难道这一辈子我都不能见我自己的女儿吗?”冯美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没有那个权力。我只是希望你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一放,不要突然之间又插进来干扰我们的生活。当初你们两口子闹完事,一个进了监狱,一个掉pi股一跑了之,剩下一pi股麻烦都由我们承担,老的哭,小的叫,家里整天昏天黑地,几年缓不过劲儿来。现在好容易平静了一些,你又来搅和,那天听宁宁说她放学碰见一个叔叔说是她爸爸的好朋友,又买冰糖葫芦又给她钱,我们一听就知道是你,我妈病了好几天。宁宁是我妈一手带大的,她离不开宁宁,宁宁也离不开我妈,你就这样把宁宁从我妈身边领走,难道你就忍心吗?我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也不能眼看着我妈再受这样的打击。”何天亮明白了她们的意思,见冯美娴的眼圈已经红了,就好言好语地告诉她:“你们把宁宁从小带大,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宁宁从你们身边带走呢?再说宁宁也不见得会跟我走。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妈,我何天亮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绝对不会不经过你们同意就把宁宁从你们身边带走。要是你们还是不放心,从今往后我不去看她就是了。”冯美娴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勉强笑笑说:“那倒也不必,你去看她我们也挡不住,只要你暂时别告诉她你和她妈的事,不要急着让她知道你就是她爸爸,容我们慢慢告诉她,到那时你的境况好了,堂堂正正高高兴兴地认女儿多好。”何天亮思忖,你们骗孩子,说我嫌她是女孩子就不要她了,如今我回来了,迟早要让宁宁知道真相,看看你们到时候怎么圆这个谎。想到这儿便说:“行,就按你说的办,你们哪怕说我是天下最坏的坏蛋,也不要说我这个当爹的因为她是女孩子就不要她了。”冯美娴听到他再次提到她们骗宁宁的事,俏脸微红,勉强辩白道:“有些事情我们确实无法给宁宁解释清楚,我们总不能说她妈妈怎么怎么不好,她爸爸又怎么怎么进了监狱吧?有些事也是当时没有办法将就着糊弄她,以后她长大了再慢慢告诉她吧。”何天亮听她这么说,咧了咧嘴,心里冷笑道:你们知道维护你们冯家人的名声,就不怕伤害我和宁宁的感情,说出来倒还像是真的有道理一样。冯美娴看出他嘲弄的意思,却也不好再加辩白,岔开话头急急忙忙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暂时不要再去看宁宁了,我也祝你早点发展起来,早点让宁宁知道她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冯美娴的话让他反感,何天亮觉得跟她再没有什么可说的,就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冯美娴看出了他的不悦,说:“晚了,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何天亮说:“好。”冯美娴朝外面走的时候,朝小草仰仰下颏,问道:“是你雇的服务员?挺漂亮。”何天亮淡淡地说:“不,是朋友,我们是合作伙伴。”冯美娴猛然跨上自行车,连再见也没有说就疾驰而去。小草冲冯美娴离去的方向鄙夷地撇撇嘴:“这就是你的小姨子?”何天亮说:“以前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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